千般障碍 不信无缘

【最绮】最差拍档


*部分设定借了好朋友的梗


业绩这么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01.

 

 

上个季度的业绩报告出来了,绮罗生摘掉黑色手套,用布料擦了擦匕首,一边将利用价值彻底耗尽的手套用打火机点燃了,一边把通讯器打开,登入账号端口,查收不久前从总部传来的邮件。

内容被做成了成绩表格式,最上面一栏写着绮罗生的名字,备注“代号9”,后头跟了个大红色的数字,代表着他的考核成绩。

五分制,他的最终评定结果是3.2。

再往下一点有更加详细的分类,体能测试和实战经验都是4.5分往上,唯独客户评价低得吓人,拉低了平均分,害他又成了同侪中的吊车尾。

组织里一共二十位杀手,对战演习时他排前二,业绩排名却在十五名开外,季度奖金都拿不全,每次只能收到百分之七十。

比起郁闷,他心中更多的是费解,不明白自己的任务体验差在哪里,每次收尾都好好做了,也从来没有留下过痕迹,他自认态度也不错,为什么甲方总是意见很大。

手套已经烧成了灰烬,绮罗生把匕首别回腰间,打开通讯器的照相功能,选了个合适的取景角度,拍下收工现场,让自己的对接员转发给甲方交差。

009:「目标已经解决了,老板要的录音笔已经取出,我用密码盒装好放进垃圾站C口的房梁上了。没有监控,但两天会有一批人过来巡逻,老板记得及时去取。」

为了试图提高自己的客户评分,他说得很详细。

很快对接员给他发来消息:「好的,收到。」

组织为了保护两方的隐私,同时防止杀手私自接单,在下单人和接单杀手之间安插了一个传话部门,每一位杀手都有对应的对接员,不过也是顶着代号和他交流,彼此没见过面,也互相不知道屏幕那头人的真实长相。

绮罗生的对接员代号是“北狗”,人比较沉默严肃,话少,但工作效率很高,绮罗生一加入组织就和他绑定了关系,合作的时间已经超过半年,磨合得还算不错,偶尔还会聊上两句。

 

虽然组织不允许杀手与对接员私下联系,但没有任务的休息时间里,闲聊几句也是可以的。

这一回是北狗先开启的话题:「回去了?」

009:「对,刚发了奖金,打算找个酒吧泡半晚上。」

北狗:「恭喜。」

009:「请你喝酒呀,一会儿划款给你^ ^」

北狗:「谢谢。别待太晚,熬夜不健康。」

009:「知道的,我十点半就散局了。先不说了,我进地铁了。」

北狗:「好。」

绮罗生刷公交卡进了闸,这个站点由于靠近郊区,人流量也少,他运气不错,才乘步梯到了负一层,新一班地铁就进站了。

车厢内空位很多,绮罗生找了个靠扶手的位置坐下,掏出外型和普通手机几乎没什么区别的通讯器,给北狗汇了一笔积分点,这东西可以在后台自行按照特定比例兑换成现金,实时汇入银行卡。

做完这些后,绮罗生登出通讯端,上了另一个大众通用的社交软件,发现群聊里十分热闹,消息已经刷了四五十条。

虽然杀手与对接员不能有私下往来,但是同部门却不用彼此隐瞒身份,没任务的时候还能约出来玩。

另外十九位同侪都在同一个社交群中,其中和绮罗生关系较好的一留衣正在说两人约了晚上喝酒的事,问有没有其他人要来。

邀请一出,有好几个响应的,除此之外也有抱怨的。

代号“山鬼”的百岫嶙峋好像接了个十分烫手的任务,光蹲点目标就浪费三天了,他抱怨道:「怎么我一干活你们就出去玩啊,针对我?」

话题一开启,引得有共鸣的人也一并对此发言。

青丝:「我连续两周没有休息日了。」

「雪姐,」绮罗生加入话题,「你要不要考虑把年假用掉,反正还有两个月就跨年了。」

暮成雪招呼他:「小九来了。我正有这个打算,不过要看南冕怎么分配时间,我们应该会一起休年假。」

绮罗生的代号是一个单独的数字9,故而众人习惯喊他小九,显得亲切些,即使知道本名也不常喊。

暮成雪提到超轶主,不免被其他单身人士起哄了一阵,然而杀手也算是工种特殊的社畜,社畜的最终话题还是打工,没多久众人又抱怨回来了,开始讨论遇到的那些费事任务。

绮罗生看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插不进话。同侪们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被迫加班,他的幸运值却似乎很高,入行半年多了,不光从来没在节假日出过任务,就连双休都一个不漏的休满了。

绮罗生其实尝试分析过原因,或许是因为他的客户评分太低,手头有紧急单子的客户都不会选择在他身上冒险,所以才间接保证了他的每一个双休日都满勤。

当然这只能算因果关系,谈不上幸运,和同侪相比绮罗生令人羡慕的一点是,虽然他的客户挑剔又爱打差评,出手却很阔绰,事情也不多,从来不在任务中途提出别的要求。

钱多事少,这么一想,即使顶着可怜的3.2分,绮罗生也不是很郁闷了。

 

 

地铁在经过四个站点后,抵达了市中心。

绮罗生与一留衣约好的地点就在这附近,他会进入这个组织,也是提前入行的一留衣引荐的,算半个前辈,所以绮罗生一般称呼对方师兄。

他出站之后,给一留衣发了条短信,告诉对方自己快到了,又问了句还有谁也在。

一留衣回道:「老秦跟我一块儿呢,太岁晚点会到。」

他所说的“太岁”,本名叫说太岁,原本的代号是“好多鱼”,据说原因是酷爱吃烤鱼。后来组织里来了个新人,因为名字里有鱼的谐音,代号取了“鱼鱼鱼”,众人常常把他们俩弄混,说太岁才主动换成了现在的“太岁”。

绮罗生每次想到说太岁的前代号,都会感叹无论见过多少次,还是无法将其同这位冷面酷哥联系在一起。

他望着通讯器不禁笑了一下,这时候系统提示收到了新的信息,是北狗在通讯端发来的:「钱收到了,但是不知道买什么酒。有推荐吗?」

路口的红灯还有五秒倒计时,绮罗生动动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出一句话:「要过马路了,一会儿回你。」

「好,注意安全。」

红绿灯的倒计时刚好结束,绮罗生将通讯器放回风衣口袋,抬头扫了眼街对面,本意是看看人流多不多,然而就是这一眼,余光扫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让他下意识起了排斥感。

 

绮罗生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装作毫无所觉,他随着行人往前走,同时在脑海中飞快地搜索关于这个身影的画面,最后想起来这人算是自己早年的仇家。

那会儿绮罗生还不做这个工作,但身手不错。他是被人从孤儿院领养长大的,养父年岁不小,早年在国外地下街混过黑道,为了不让绮罗生因为身世问题受欺负,教了他许多格斗技巧。

绮罗生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养父因病住院,他常去病床前照顾,不知怎么被加入邪教的院长小儿子盯上,想把他绑去做祭品。

绮罗生凭着好身手逃了出来,虽然也受了不少伤,但多年的格斗意识让他在打斗中避开了要害,所以休养一两个月就没事了。

他不仅逃了出来,还反手把那个邪教窝点给烧了,顺手报了警,结果院长的小儿子提前逃了,至今不知去向。

绮罗生在那次事件中杀过人,没过多久养父也因病离世了,他再也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经过养父故友的侄子,也就是一留衣介绍,在组织里有了新的身份和新的工作。

时间过去太久,他几乎快把院长儿子的存在忘了,这时候对方突然出现,不用猜也知道是来找自己寻仇的。

暴雨心奴,这是对方的名字,绮罗生记得他一向很记仇,而且还很疯。

 

绮罗生回忆完了,心中警铃大作,以他对暴雨心奴的了解,这人出现的时候,就是动手的时候,所以他不能再去见一留衣了。

绮罗生走到马路对面,在一家奶茶店前停下,点了一杯芋圆。等待甜饮制作的间隙他低下头,又开始摆弄通讯器,实际上是在给一留衣发消息:「师兄,我有点事,不用等我了。」

因为担心设备里的信息泄露,绮罗生不能说得太详细,也不能请同侪帮忙,组织的规定很严格:同部门成员可以见面,但不能有所牵连,否则身份暴露,将会一并被请出组织。

绮罗生说得隐晦,却不担心一留衣会看不懂自己的暗示,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人打扰了,他可以专心应付暴雨心奴。

如果算上这个,那他就的收尾工作就是完美的百分之百了。

 

绮罗生点的芋圆奶茶做好了,店员晃了晃杯身,右手拿着一只吸管,问:“需要打包吗?”

绮罗生点点头:“麻烦了。”

店员抖开包装袋,将奶茶和吸管一起放进去,递给绮罗生:“请慢走。”

“谢谢。”

绮罗生朝店员笑了笑,他长得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像在施咒。

店员有点儿恍惚,回过神来后脸红了一点,正打算说点什么,抬眼却发现人早已离开了。

 

 

 

02.

 

 

再热闹的城区也会有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闹市区更是印证了这个定律,可能人前一秒还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望着摩天大厦的广告牌发呆,下一秒回过神来,就已经误入了幽暗杂乱的暗巷中,视野里是早已收工闭门的街边小店和散发出奇怪味道的绿色垃圾桶。

暴雨心奴便是从闹市的光影中来到这条巷子的。

确切地说,他是跟着绮罗生的背影踏入这片阴影中的。

喉咙里发出轻闷的笑,从见到巷口开始,他便猜到绮罗生已经发现自己了。几年不见,逃走的猎物竟然变得更狡猾了,这让他感到十分满意。

不知道狡猾之人的血是什么味道,会不会使他获得祆撒大神的称赞。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愉悦感油然而生,哪怕还没见到人,就已经在幻想狩猎成功后的画面了。何况绮罗生不会走太远,既然是引蛇出洞,捕蛇人应该也在附近。

暴雨心奴慢慢地向巷子深处走去,这里没有一个人,越往里光线也越暗,快抵达尽头时,他打招呼道:“好久不见。”

安静的暗巷中无人回应,暴雨心奴也不恼,加快了原本的步伐,只为展示自己再见故人的急切心情。

巷尽头有个向左的拐角,他没有停顿,直接转了过去,然而眼睛眯了眯,发现和预想中的场景不一样,眼前是一座垃圾站,最前方的墨绿色箱盖上放了一杯芋圆奶茶。

吸管还完好地躺在一旁,奶茶没被喝过。

暴雨心奴意外之余很快漫上了警戒感,可惜过于的自负让他慢了一步,一枚匕首从背后飞来,绮罗生笑笑,说:“好久不见——不过你是不是该正对着我说这句话。”

 

表面功夫的寒暄到此为止,绮罗生率先动了手,他没有留情,除了势必要做好收尾工作外,另一个原因则是知道暴雨心奴也会下死手。

暴雨心奴有备而来,在武器上占了优势,绮罗生只能寻隙进攻,五分之三的时间都是防守为主。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而且暴雨心奴很吵,一直在说什么“终于可以决出胜负了”之类自我陶醉的话,绮罗生基本没听进去,只是在想怎么破局。

一味耗下去,处于下风的将是他,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暴雨心奴还携带了热兵器。

绮罗生惯用的枪叫“艳刀”,偏巧上午的任务不难,他便送去机械部保养了,这会儿没有趁手的武器,心中有些懊恼。

 

下巴添了一道擦伤时,绮罗生察觉到腰部起了一些震感,似乎是来自通讯器。

他平时都是开静音,只有有人通过通讯端给他发送通话请求时,设备才会震动。

绮罗生用了半年,从来没有谁给自己打过通话,他愣了一下,随后想到了北狗。

北狗还在等他给自己推荐买什么酒来着。

但为了这种小事,怎么会大费周章地连通讯功能都用上了?

绮罗生很快意识到北狗可能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拨出这个通讯。

可惜他此刻没有办法接,自然也不能向对方解释。

“为什么分心?”暴雨心奴似乎很生气,“你在想什么?”

子弹擦着布料而过,绮罗生堪堪躲过,身上已经开始挂彩。当然,暴雨心奴也没好到哪里去,绮罗生用的是冷兵器,造成的伤口自然更直观。

“不关你的事。”绮罗生一刀刺出,向对方的脖颈挥去。

他下手狠,却也卖了破绽,暴雨心奴不可能放过机会,绮罗生的手腕被抓住反绞,他闷哼一声,听到自己的手骨发出了脆响。

“这就是你分心的代价。”暴雨心奴笑得有些残忍,然而下一刻忽然噤声,胸口如同绽开了一朵红色的云,滚烫,且炙痛。

绮罗生另一只手握着夺过来的枪,脸色因疼痛而苍白,却还是勾了一下唇:“你大概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不会露出破绽了。”

他面不改色地补上好几枪,“如果有破绽,那也只是陷阱——这是你的破绽,不是我的。”

 

垃圾箱上有点儿脏,幸好奶茶是套了塑料袋的,绮罗生擦干净手,又脱下风衣搭在手臂上,把杯子取出来,插上吸管,转身出了暗巷。

暴雨心奴的手枪很好用,动静不大,射程短,威力却很猛。托了消音器的福,大概要明天早上才有人能发现他了。

绮罗生把手枪顺走,被拧过的那只手腕隐隐作痛,单手喝奶茶尚且还行,单手使用通讯器就有点麻烦了。

他现在终于有空处理那通未接电话,给北狗回拨过去,后者几乎是立刻接通的,声音有点紧张,问:“出事了?”

“嗯,不过已经解决了。”绮罗生还是第一次听到北狗的声音,据一留衣说,通话时双方的声音都会经过加工处理,他还以为是机械音,没想到加工成品这么好听,让他的耳朵起了一点暖意。

绮罗生道,“你帮我查一下附近的医疗点,我的手有点不方便。”

北狗闷闷地“嗯”了一声,听筒那边很快传来一阵键盘敲击声:“地铁口走两百米有一个,我发定位给你。”

明明语气很公事公办,绮罗生却莫名觉得自己捕捉到了对方的情绪:好像很担心,却担心问了僭越,所以只能闷回去。

绮罗生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我没什么事,到了之后我给你打电话。”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北狗则高兴了一些,回道:“好。”

哪怕只说了一个字,竟然也念得十分好听。绮罗生忍不住想,原来聊天框里北狗所打出的“好”字听起来是这样的,一下就不让人觉得生硬了。

 

 

出任务难免会有工伤,好在组织会支付所有的医疗费用,甚至还在城中设立了许多医疗点,方便员工就近原则。

绮罗生按照定位来到“第三十七号”医疗点,这地方是个便利店,他在收银台前敲了暗号,很快被带到隔间。

打开门后入眼的是一应俱全的医疗设施,收银小哥说:“请先等一会儿,医生很快就来。”

绮罗生等了大概三分钟,有人从外头把门推开,头发被夜风吹乱了,看起来有些风风火火,仿佛是奔波赶来的。

“哪里伤到了?”医生问,“怎么称呼?”

“9。”绮罗生亮出手腕,“手很疼,使不上力气。”

医生“嘶”了一声。

绮罗生正觉得不妙,对方果然说:“这伤得有点重啊——你平时用哪只手开枪来着?”

绮罗生苦笑道:“这只。另一只手也行,但准头会降低。”

“我先给你看看,得忍着点,一会儿再上麻醉。”

 

绮罗生把手放在台板上,医生开始握着他的手腕向不动的方向掰动,幅度不大,疼痛感却让他皱起了眉。

医生表扬道:“没吭声,已经很厉害了。”

很快折磨人的检查结束了,打上麻醉针,绮罗生感到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这时候想起还要给北狗打电话来着。

非任务时间不用避嫌,绮罗生当着医生的面拨通了电话,北狗还是接得很快,仿佛一直守在设备前。

“看过伤了吗?医生说怎么样?”北狗问。

绮罗生含糊道:“还好,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他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想到后半个月还有一单已经预约好的任务,不希望因伤推掉。而且下单的客户和他是二次合作了,虽然绮罗生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上回打了一星评价,这次竟然还指名他……或许是因为他的业务能力在线,所以体验差也无伤大雅。

绮罗生还想这次努力一下,让回头客对自己改观,如果他推掉给别人,可能会惹对方不生气,评分一降再降,说不定会好几个月都接不到新任务。

总之,左手持枪,他可以练。

 

北狗听他这么回答,稍微松了口气:“要养多久?”

“五六天吧。”绮罗生胡诌道。

医生听不下去了,即使不知道通讯另一头的人说了什么,但听绮罗生的回答,就能猜测出前后文。他抬高了声音,插入这场对话:“小九啊,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你现在拿根铅笔都费劲,少说也得三个月才能恢复!”

北狗沉默了,绮罗生也有些懵然:“你刚才还说一个半月就能好的。”

他不小心交了底,北狗沉默得更加厉害,绮罗生莫名有点心虚,解释道:“我怕后面那单转给别人。”

他正要详细分析,北狗忽然说:“你好好养伤,这一单我可以做。”

“……什么?”绮罗生怀疑自己听错了。

北狗重复一遍:“我看过了,任务很简单,交给我处理吧。”

“可是你……应该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事吧?”绮罗生小心措辞,试图维护对方的自尊心,毕竟后者的建议听起来有些天真。

对接员,隶属组织公认的文职部门,拥有高智商,却不一定具备同水平的武力值。

绮罗生瞥了一眼在给自己涂药的人,把通讯器往耳旁贴紧了些。

北狗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喊了一下他的代号,然后说:“相信我。”

手臂上的麻醉效果似乎蔓延到了胸口以上,绮罗生的呼吸一轻,鬼使神差同意了:“……要怎么做?”

“我和你交换。”北狗说,“月底要开年会,所有部门都要出席,到时候我会穿一身黑。”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你拿走我的通讯器,我替你完成任务,不会有人发现的。”

绮罗生心中一惊,没想到北狗这么大胆,他的手有点儿发颤,当然不是因为担心出纰漏,而是想到很快就能和这位素昧蒙面的合作搭档见面,不由得生出了一点期待。

有外人在,他不方便说太多,只先答应下来:“好,先挂了。”

“嗯。”北狗想了想,叮嘱道,“用最贵的药,不用替组织省钱。”

绮罗生没忍住笑了,挂断通讯后医生抬头用很自来熟的语气问他:“九啊,电话里这个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绮罗生一脸尴尬,“只是朋友。”

医生又问:“哪种朋友?永久的还是暂时的?”

“医生,”绮罗生看了眼对方白大褂上的名牌,“清都无我先生,您的问题已经超出职业范围了。”

清都无我撇撇嘴:“小气。我是医生诶,妙手回春、再生父母,作为娘家人,关心一下怎么了。”

他说的话简直惊世骇俗,绮罗生不打算接了,顺着回当然不可能,逆着回又怕得罪人,他的手还在台板上放着呢。

 

绮罗生装聋作哑,低头摆弄通讯器,和北狗说清都无我的坏话:「这个医生太自来熟了,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

北狗说:「装睡,别理他。」

北狗的提议似乎可行,绮罗生把通讯器收起闭上眼睛,感到了一点昏沉。

清都无我给他注射的是局促麻醉针,效果却很好,绮罗生一开始只是闭目养神,渐渐的真的困了,头往下轻点,呼吸变得均匀,直接在躺椅上睡着了。

 

绮罗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戒备心很重,睡眠也浅,清都无我站起来叫了他一声,他就立刻醒了。

绮罗生眼中清明一片,先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手腕上缠了一圈绷带,和暴雨心奴打斗时弄出来的擦伤也被一并处理过,绮罗生试着抬了抬手,有些酸痛,却比来的时候好受多了。

他道了声谢。

“大问题没有,就是右手腕伤得最重。前三天不要沾水,第一周来我这复诊一次,之后可以正常去医院治疗。”清都无我用消毒液洗完手,顺便给地板也喷了喷,“报销流程你还记得吧?上传单据,等审批就行了。”

绮罗生点点头:“复诊也是来这里吗?”

清都无我“唔”了一声,似乎有点犹豫,最后道:“对,就在这儿,来之前两小时给我发条消息。”

他拿出自己的通讯器,登上通讯端调出自己的编号界面,“加一下好友。”

 

 

绮罗生离开后,清都无我一边哼歌一边收拾台板,又给自己叫了个代驾。

他来的时候在某人的逼迫下紧赶慢赶,险些一路闯红灯,现在又才给绮罗生处理完伤口,只想有个任意门,拉开之后就能躺回床上。

清都无我毫不手软地选了个最贵的金牌代驾,把支付截图发给通讯端对面:「说好了三倍报销我才来的,速转。」

他补充道,「对了,下周我还得来这地方,你也提前报销了吧。」

半分钟后对方回了消息,只有一个冰冷的“1”。清都无我很快收到转账短信,页面上的金额让他很是满意,把刚才中断的歌哼完,关闭通讯器放回口袋,转身出了便利店,在街口等代驾过来。

 

 

 

03.

 

 

绮罗生是第一次参加年会,但刚来的时候就听一留衣说过,每年万圣节,组织都会随机租赁一整条街作为聚集的场地,被内部戏称为“嘉年华街道”。

医疗部、对接部还有财务部的成员都会出席,入场前要过一道安保,是否异装打扮是每个人的自由,但必须保证脸部是有遮挡物的,身份特征模糊之后,安保人员才会放行。

最重要的是,就算两人之间私底下是认识的,在会场中也不可以泄露身份,换句话说,绮罗生即将面对一整条街的陌生人,如果他愿意,也可以拥有一整条街的新朋友。

看似要求严苛,可操作空间却很大,究竟能不能执行,还要看每个人的自觉程度。

但大家心里都明白,隐藏身份信息是对双方的保护,如无意外,不会轻易挑战规则。每隔三个月,员工们还要进行一次服从性测试,如果分数太低,那么将会被请辞。

百分制下,绮罗生上一回的测试结果是82分,不算低,却也意味着还有18分的反骨,不违规则已,一旦起了念头,就直接连串地逐个违规。

 

绮罗生活动了一下左手腕,结束今天的瞄准训练。他打开群聊瞄了眼,见到群里很是热闹,都在讨论今晚要以什么打扮进场。

秦玉安:「谁会刷油漆啊?我打算弄个小丑装,再装一兜糖在街上发。」

山鬼:「我会,我来。」

秦玉安:「去去去!除了山鬼!小雪给我分享几个化妆视频,我要现学。」

暮成雪还真给他找了一堆教程,有个视频链接发不出来,只能截图整个界面,有人眼尖地看到历史记录一角,笑嘻嘻道:「我猜雪姐要cos海妖。」

聊了半天,大部分人的装扮风格都向西方靠拢,一留衣圈了一下绮罗生,问他:「师弟,你有什么想法吗?」

绮罗生道:「我就不凑热闹了,随便穿穿。」

他说的是实话,晚上要和北狗接头,手伤好之前还要瞒着组织持续违规,做坏事时应该低调,自然不能装扮得太引人注目。

绮罗生打开衣柜,清点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穿衣风格很相近,他挑了一身白色,换好后对着镜子看了看,还算挺拔,于是决定就这么穿了。

 

 

今年的嘉年华街道地址位于市中心的步行街,万圣节本就“百鬼夜行”,CBD更是潮流中心,路人都以为步行街禁行是为了举办万圣活动,没有丝毫起疑,见到出入口都设立了开关闸,好奇张望几眼也就作罢离开了。

绮罗生从地铁上下来,足足花了快十分钟才顺利出站,这时候太热闹了,地铁口前还有小商贩在售卖应景的头饰和玩具。

他瞧了眼地图导航,裤腿忽然传来拉扯力,有个脆生生的声音说:“哥哥,要买个面具吗?”

绮罗生低下头,拉住他的小女孩仰起脸,继续推销道,“哥哥好看,面具也好看,戴上之后就更好看了。”

小女孩嘴很甜,绮罗生闻言笑了,蹲下来道:“有白色的吗?给我拿一个吧。”

“这个可以吗?”

小女孩从篮子里挑出一个白色的半脸面具,左边一侧还粘了一支羽毛,绮罗生拿手指碰了碰,触感很柔软:“谢谢,就这个吧。”

 

 

开关闸是根据指纹识别放行的,绮罗生走过去时,除了维持秩序的安保,只有他一个人。

他将食指按在触屏上,屏幕中央跳出了一个黄色的笑脸,机械音道:“欢迎,祝您今夜愉快。”

闸门开了,绮罗生往里走了一百余步,终于从旁边的建筑物里听见了人声。

他侧过脸,透过左边的商店橱窗,看见里面有好几只吸血鬼,正秩序井然地在电梯门前排队,门上还被刷了喷漆,用带有荧光效果的蓝色颜料标明道:嘉年华入口。

绮罗生推门进去,吸血鬼家族还回头看了他一眼,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这几人脸上的白粉扑得很厚,眼眶一周还画了浓重的黑色眼影,嘴唇红得像血,根本猜不出妆容之下会有一张什么样的脸。

根据身形判断,这里并没有自己的熟人。

绮罗生也礼貌地点头回应,很快电梯来了,他与吸血鬼家族一同走进去,来到地下一层,门缓缓打开的同一瞬间,他的耳朵先感受到了现场的热络氛围。

地下场馆很大,简直就是个小广场式样的派对现场,很大不同的是寻常派对只有舞池和音乐,地下街的商铺却是正在营业的,而且免费供应,不需要支付钱款。

有那么一瞬间绮罗生觉得地下街这个形容不太准确,还是魔幻地下城更合适一点。

 

他走进入口,刚迈出两步就迎面装上一只妆花了的小丑,对方把鼻头涂成绿色,和他大眼瞪小眼,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来一颗。”

绮罗生微微一愣,认出这是秦假仙,他笑了笑,挑出一枚橘子味的玻璃硬糖。

“谢谢惠顾,欢迎再来。”秦假仙抛了个电眼,诡异的妆容让他看起来有点恐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去吓唬另一个人。

绮罗生把玻璃糖含进口中,找垃圾箱的时候顺便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八点多,还在热场阶段,等到八点半时会有节目表演。

他记着自己是来和北狗接头的,然而一面往里走一面梭巡,难免被地下城迷了眼,甚至还在几家商店里逛了起来,给自己买了个狐尾吊坠。

虽然不需要付款,但需要撕下商品上贴着的标签,接着投入门口的收集箱中。

店主的主要工作就是维持秩序,必要时还负责解答疑问。

这家饰品店的店主手里拿着一串塑料烤鱼,模样做得很逼真,绮罗生看了眼他的脸,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戴着半脸面具,打扮则和餐厅的应侍生有些相似。

绮罗生瞬间就猜出这是谁了,说太岁给人的酷哥刻板印象再次被打破,绮罗生咳了一下,说:“这个狐尾吊坠挺好看的。”

说太岁纠正他:“错了,是狗尾巴。要换吗?”

都是白绒绒的,绮罗生真没看出区别,他也不做纠结,摆摆手道:“小狗也可爱,不用换了。”

 

“是很可爱,我也想要一个。”有道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可以带我去拿一个吗?”

通讯设备里的人声总是失真的,绮罗生没有想过,这个他第一次听就印象深刻的嗓音,在现实中出现时,还能比通话里更好听。

他一个激灵,转身朝后看去,入眼的是一位身形高挑的青年,穿着黑色风衣与黑色长靴,脸上戴着与他同款不同色的面具,羽毛在右侧,正好和他的互相对应。

北狗的通讯器好像出了BUG,竟然没有将声音加工处理。这是绮罗生迷迷糊糊的第一想法,对面人等了会儿,绮罗生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没有催促,只是再次开了口:“你有伴吗?”

“……没。”绮罗生回过神,“我一个人。”

“可以一起。”

绮罗生莫名有点脸热,同意之后说:“我先带你去拿吊坠。”

一分钟后绮罗生在货架上取下了新的狗尾吊坠,把它递给身旁人,后者接东西的动作很慢,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绮罗生感到自己被北狗虚虚抓着,后者好像在等他给出反应。

他和对方对视一眼,随后用手指在后者的掌心画出一个带尾巴的圆,是罗马数字9。

北狗发出一声低笑,终于将吊坠从绮罗生那儿接过:“时间还早,不急,我们先逛逛。”

 

 

 

04.

 

 

不远处有个自助贴纸机,或许是因为太像上个世纪的流行产物,不怎么受到青睐,竟然无人问津。

绮罗生没体验过贴纸机,不仅不嫌弃,还觉得十分新奇。

北狗注意到他的表情:“要玩吗?”

“你也一起吗?”

北狗点点头:“陪你。”

有了肯一起拍照的玩伴,绮罗生自然欣然应允,他先一步进了机器的门帘中,研究起操作按键。

北狗很有耐心地在一旁看他研究,绮罗生没多久就上手了,随后开始选相框特效。

他先问北狗:“你喜欢什么样的?”

“动物。”

绮罗生于是把含有动物元素的相框都勾上了,数量太多,挨个拍完就要好一阵了,如果再选新的相框,可能半个晚上都要耗在这上面了。

“就这些吧。”他做了决断。

北狗没有提出异议。

 

刚开始拍时两人都有点拘谨,不过绮罗生也不好判断是北狗本来就性格如此还是和他一样有些紧张,在可爱动物元素的衬托下,他们古板的罚站姿势看起来有点滑稽。

绮罗生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拍到第六张时放开了些,挽住身旁人的手臂,拗了个新姿势。

北狗在他的手缠上的那一秒身子略微僵硬了一下,然而很久就放松下来,表情半酷不酷,仅靠下半张脸判断,也能读出少于无奈之感。

拍摄效果意外得不错,还能从成图中读出一点氛围:对于绮罗生动手动脚的做法,北狗无奈之余选择了纵容。

绮罗生当下就决定这一张照片一定要洗出来。

他调到下一个相框,外头忽然有人在机器上敲了敲,朝里喊话:“黑白无常,你们拍好没有?”

绮罗生稍稍一怔,北狗道:“不用管,你继续拍。”

绮罗生摇摇头,用口型说:“熟人。”

北狗挑了挑眉,随后将门帘掀开。

百岫嶙峋拿着根法杖站在外头,没有礼貌地想要插队:“我等半天了——拿这个跟你们换。”

他也是先认出了排在自己前面的人是绮罗生才敢提这么不讲理的要求,不过绮罗生边上的黑无常看起来好像很不好说话,他只好忍痛让出自己才拿到的棉花糖。

北狗看着绮罗生,意思是让他做决定。

棉花糖的甜味在空气中扩散,绮罗生立刻就把贴纸机抛之脑后了:“行,不过我要先洗一张照片。”

“不能留照片的,”北狗打破了绮罗生的希望,“嘉年华的规矩,‘欢愉只留在今夜’。”

绮罗生很是失望,北狗笑了一下,拿过百岫嶙峋手里的棉花糖棒,送到绮罗生嘴边,宽慰道:“我知道更好玩的,你先吃。”

 

 

晚上八点半时,地下街的灯光忽然尽数熄灭了,绮罗生下意识就要摸武器,北狗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仿佛预判了他会紧张,先一步拽住了他的手臂,靠近一点说:“旧花样,别怕。”

黑暗中,早已熟悉这套特定过场的员工发出欢呼声,几秒之后,灯光重新亮起,街道中央出现了一个半空舞台,还站了一个人。

绮罗生飞速眨了几下眼睛,发现北狗提醒完他之后并没有退回去,两人还贴得很近。

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不适应,北狗主动站远了,下巴朝中央舞台点了点:“他又要背发言稿了。”

绮罗生抬头望去,为了照顾站得远的观众,舞台两侧还设置了大投屏。站在上面的男人长得很好看,和所有人都不同的是,他是唯一没有遮掩面目的。

绮罗生喃喃道:“城主。”

作为组织的创立者与领头人,城主是唯一“走在光下”的,没有人知道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只知道哪怕他在行内从来不隐藏身份,仇家人数也依旧是零。

不是因为没有,而是无一例外被他抹除了。

久而久之,众人都习惯了这么一个张扬的存在。

 

城主拍了拍麦,开始试音。

麦克风的传音效果不错,他清清嗓子,开口道:“很高兴见到各位赏脸出席。”

绮罗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槽点,众所周知,嘉年华是必须出席的,否则年终奖减半,考核分也直接先扣除二十。

除非已经物色好新东家不打算干下去了,几乎没人会缺席。

绮罗生偏过头,瞧了眼身旁人。

“怎么了?”北狗并没有在听城主发言,所以绮罗生稍微一动,他就注意到了。

“城主真的是在背发言稿吗?”

北狗含糊地“啊”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绮罗生很是好奇,“谁给他写的?”

北狗先回答第一个问题:“随便猜的。”

有了这个答案,第二个问题便也失去了意义。绮罗生将棉花糖棒丢进垃圾桶,想了想,还是有许多想知道的事:“每年的表演节目都一样吗?那些商铺的店主……是不是可以自己申请?”

“节目不一样,但无聊程度一样。”北狗挨个为他解答,“你想当店主?入职满两年后,你的通讯端主页会多出一个功能,可以在里面申请。”

绮罗生恍然大悟,难怪一留衣从没和他提起过,因为这位师兄也才入职一年半而已。

 

北狗似乎在组织里待了很久了,知道的也比一般人多很多,比如城主的枯燥发言要持续十五分钟。

他轻轻拽了一下绮罗生的袖子:“跟我来。”

北狗向后退,朝着和人群相反的方向来到地下街边缘,等绮罗生跟上之后,带着对方轻车熟路地进了一家商店,来到最角落,打开了货架旁的暗门。

这时候所有人都去街上了,没有人注意到街角的商店内闪过两道身影,暗门合上,他们就消失了。

踏上门后幽暗的走道上后,北狗出了声:“你喜欢魔术吗?”

“嗯?”绮罗生正在打量这条过道,闻言来了兴趣,“我们要去魔术屋吗?”

“不是魔术屋,是个小酒吧,调酒师会变魔术。”

北狗的话落下,两人已经走到了过道尽头,面前有一扇装着密码锁的门,他点了两下,一串音符过后,门被打开了。

绮罗生朝里张望,入目就是吧台,这地方真的很小,连卡座也没有。

调酒师站在吧台后,容貌被口罩遮住,露出的那双眼睛却透露出不欢迎的神色,开口时看的是北狗:“我要向城主揭发你没有听他的伟大发言——来我这儿干嘛,我刚准备补眠。”

北狗用食指指骨敲了一下台面,戳穿对方蹩脚的谎言:“睡哪儿,睡这里?”

他招呼绮罗生在高脚凳上坐下,自己也在旁边落座。

调酒师不情不愿地接待客人,问绮罗生:“来点什么?”

绮罗生爱好不多,品酒算其中之一,这里虽然很小,但他观察过了,吧台后头的酒柜上陈列品很丰富,最上层还都是藏品。

“有推荐吗?”

调酒师来了点精神,认为绮罗生很识货:“行,那就来个我研究出来的新品。”

他斜了北狗一眼,“你呢,还是老规矩?”

“嗯。”

绮罗生好奇地问:“什么老规矩?”

他俨然把北狗当成酒友,正想进一步交流,后者却不动声色地别开了眼。

调酒师这时忽然“噗”了一声,险些咳嗽起来。绮罗生局促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该问?”

“没没没,”调酒师忍着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各种杯盏在调酒师手中来去自如,他速度很快,绮罗生看得眼花缭乱。

而在调酒过程中,他还能蓦地从手心变出一朵火焰玫瑰,随后把掌心合拢,虚空地往酒杯上抓了一下,再重新翻开时,手里躺着一枝蓝色妖姬。

调酒师把蓝玫瑰丢给北狗,指示道:“喏,送给你身边那位。”

北狗从善如流地照做,绮罗生还在犹豫要不要接,他出声道:“可以收,是我送的。”

“……谢谢。”

他指尖发烫地接过花,这时那杯“八品神通”也调好了,杯子推到面前,调酒师道:“尝尝,这是改良版。”

绮罗生抿了一口,不同层调在味蕾中扩散,说不上具体是什么味道,但果然十分独特。

他问北狗要不要也试试,后者犹豫半晌,选择了拒绝。

调酒师看戏完毕,用和刚才调酒时全然不一样的粗暴手法,从吧台底下拿出一瓶橙汁,拧开瓶盖后递给北狗:“你的。”

北狗面不改色地接过,绮罗生目睹完全过程,在边上呆了一下,之后也没忍住轻笑出声。

调酒师煽风点火道:“只能喝橙汁,真丢脸啊。”

北狗一脸恼怒,绮罗生连忙拍了拍他的手背,正经地替同伴辩解道:“橙汁也很好啊,还比酒健康。”

调酒师扯了一下口罩:“行吧,一朵玫瑰就把你收买了。”

 

 

绮罗生和北狗从酒吧出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中央舞台在演谢幕话剧,他甚至还看见了秦假仙。

不过最让他惊讶的,是左面墙上的投屏——

没有人和他说过,年会时会将每个部门的业绩排名投影在大屏幕上。

他窘然地看着不同分类的排名滚动播放,自己的代号在实战榜第一待上三分钟,下一瞬就掉到底下,成为客户好评榜的吊车尾。

许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个有趣的现象,正在对此议论纷纷。

绮罗生尴尬得不行,连看演出的心思都没有了,小声叹了口气:“我的业绩好差啊。”

“客户评分不重要。”

北狗的话并不能安慰他,绮罗生还是很费解:“我的收尾工作应该很周全,究竟是什么地方让人不满意?”

就连山鬼都比他的评分高。

绮罗生郁闷了一会儿,很快又自我开解,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他的休息时长是整个部门最多的,至少有很多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坏心情消散,绮罗生的注意力也转移了,仗着街角没有其他人,直接道:“我记得入职第一个月,实战榜上的第一名是‘0208’,但是后来就看不到他的名字了。”

“你听过他吗?”绮罗生问。

“嗯,”北狗简略道,“你来的时候榜单还没更新,他已经不在你们部门了。”

绮罗生探究心更强烈,可北狗突然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轻声道:“通讯器。”

绮罗生正要摸向口袋,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腰上,北狗说:“你看舞台,不用低头,我来就好。”

手掌下的身体逐渐放松,北狗才有了进一步动作,顺着身旁人的腰线探进口袋,将两人的通讯器进行了置换。

“好了。”他收回手,“解锁密码是你的生日。”

绮罗生诧异地看了过来,北狗平静地回视,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对面人的表情,才说,“来之前改的,方便你记。”

绮罗生摸了一下耳朵,不知怎么今晚这地方总是发烫,他别开眼,随后也说出了自己的解锁密码。

交接完毕,话剧也演到末尾,街道音响开始播放《Glad You Came》,北狗看着绮罗生,忽然伸出手替他扶了一下面具旁的白色羽毛。

“歪了。”他轻声说。

对面人的手背蹭在脸颊上时,绮罗生飞速扇了扇睫毛,眼睛痒,喉咙痒,胸口也痒。

“该回去了,”绮罗生道,“晚安。”

北狗很轻地笑了一下:“晚安,下次见。”

 

 

 

05.

 

 

绮罗生是被床头的闹钟叫醒的。

昨天直到散场之后回到家,他也没从嘉年华中缓过来,一路上都心神恍惚。

北狗嘴角弯起的弧度总在他脑海中晃,对方笑得很浅,所以他才尤其想要知道那截面具下藏着怎样一张脸,又做出了什么样的神情。

绮罗生本想睡前翻一翻北狗的通讯器,然而洗漱完之后困意就袭来了,他撑着眼皮勉强解开密码锁,通讯端的登入页面还没打开,就直接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上午九点,双休日的闹钟准时响起,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一觉醒来,通讯器没挪过位置,就躺在手边。

绮罗生捞过设备,又翻了个身,将头侧枕,调整了一个舒适的睡姿之后,点开了通讯端。

消息列表十分安静,最近联系人是编号0114的客户,对话时间停留在昨天上午十点二十三。

再往前一些,则是绮罗生,不过他的对话框被北狗置顶了,居高临下地排在最上方。

 

绮罗生下一个任务的委托人,就是这位0114号客户。

他从来没有和客户直接接触过,因此很好奇对接员都会和对方客户说些什么。他将对话窗口点开,打算看一看昨天的聊天内容。

对话往来不多,往上滑了几下,很快就到顶了,第一条消息是北狗主动发出的,向对方问好。

后面的聊天记录就很耐人寻味了,因为0114回了一串问号,紧接着是难以置信的质问:「怎么又是是??我下单的时候备注过除了你谁都行的!」

北狗:「其他人排期满了。」

0114:「我可以等。」

北狗:「客户手册第三条,甲方主动终止合约,款项不退。」

0114:「……我要投诉!」

北狗:「随意。款项不退。」

这之后是长达四十多分钟的沉默,0114客户妥协了,高冷地发来一份加密文档,且没有附带密码,显然是想等北狗提问,来给自己挽回一些面子。

北狗:「密码。」

0114晾了他十五分钟,才回:「要密码是吧?」

北狗:「午休了,下午再说。」

0114:「……」

北狗言行统一,两个小时后准点上班:「密码发我。」

0114客户可能是被气着了,一直没有再回复消息,北狗在下午五点五十五,也就是下班前五分钟,发去了一张截图,上面有0114下委托单时的时间要求,十一月一日正式开工,被委托人的最晚交单截止日期是十一月八日零点前。

北狗:「因甲方资料缺漏而导致任务延期完成,甲方需负全责。明天上午十点前不在线,有事之后再说。」

这是整段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0114没有说过话,但绮罗生总觉得这一回客户没动静,是因为被北狗的强硬态度怵住了,才一声不敢吭。

 

如果北狗不是他的对接员的话,绮罗生或许会觉得这段乙方凌驾于甲方之上的对话很有意思。

很可惜,北狗和他是一体的。对接部门是个对外隐形的存在,除了内部人员,没人知道客户下委托单之后,竟然还要通过人工转接,才能传达自己的详细要求。

绮罗生在这一刻感到心情十分复杂,他总算明白了自己综合业绩垫底的原因。

而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问题会出在北狗身上,因为在他自己和北狗的对话框中,这位对接员是十分友好的。

他从床上坐起来,想给北狗发条消息,斟酌了很久也没打出字。

原因之一是不确定北狗所说的“十点之前不在线”准则是不是也面向他,还差四十多分钟到十点,现在发消息,会不会被定义成打扰。

原因之二则是他没想好要说些什么,“下次可以对客户再客气一点”,还是“你为什么有两副面孔”?

他斟酌完了,最后决定先给通讯器充电。插头在床边的矮脚柜上,绮罗生转过头,瞧见了一抹蓝色。

柜面上有一只玻璃杯,里面的清水半满,斜插着一枝玫瑰,蓝玫瑰。

简朴的水生环境之下,这支蓝色妖姬注定不会娇艳太久,但玻璃杯旁还躺着一枚挂饰,是昨天从说太岁的店里拿的,雪白色的一团绒尾,他和北狗各有一只。

绮罗生把它拿起来,放在掌心看了会儿,又用手指去戳尾尖,触感有一些痒。

正安静蓄电的通讯器屏幕忽然一亮,绮罗生奇怪地扫了眼,见到009,也就是如今的北狗,给他发了条消息:「醒了。」

噢,绮罗生想,看来我不受“不在线法则”的管制。

他动动手指,问:「不是说上午十点之前不在线吗?」

北狗沉默了会儿,才说:「我只是想让你多睡一会。」

绮罗生忍俊不禁,很快揭过了这个话题:「刚醒,在给通讯器充电。我准备起了,如果0114把密码发过来了,我整理完再发你。」

 

 

冰箱里还有食材,早餐是自己做的,绮罗生更中意中式口味,费了点功夫把速冻水饺煮熟,出锅后晾干水又放进油里煎。

等他终于吃完早餐后,挂墙的时针已经走过了10这个数字。

绮罗生简单收拾了一下餐桌,回到卧室拿起床头柜上的通讯器,电已经充满了,0114发来密码的准时程度和北狗前一天结束午休的自觉程度一样,都是卡着整点出现的。

法规之外的交易市场供小于求,0114即使再不满,也不会轻易撕破脸,这也是北狗敢摆出强硬态度的原因之一。

这一单委托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才提前下了单,如今时间到了,他也不想反复折腾。

绮罗生试了一下密码,确认文档可以打开之后,回复道:「好的,收到。」

 

通讯端上接收的文件都没有转存选项,不过可以使用辅助功能,绮罗生把界面投屏出来,又连通外接蓝牙键盘,开始一目十行地检视文档内容。

里面有按照格式填好的委托要求与相关资料,绮罗生速读和提要关键信息的能力不错,尽管如此,他也发现这位客户有个小毛病:十分啰嗦。

一共二十页的文档,其中八页都是没有必要的水分,偏偏他还写得很认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废话。

绮罗生默默排除掉干扰信息,重新做了一份简要文档,提炼后二十页缩水到了五页,但全部都是精华。

他没有急着立刻转发给北狗,印象中对方每次传送文件之前,还会发一段简要的任务流程,每一步、每一个地点都标注好,短短几百字就像是执行手册,最重要的是,可行性与准确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绮罗生原先以为这都是客户准备好的,北狗只负责转述,直到在群里看同侪聊天,才发现自己的对接员翻倍地完成了工作内容——为了确保信息的准确性,对接员会一字不漏地转发客户的每一个标点符号,且不做任何改动。

对接员就像是一个人型转发机器,真正需要他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情况,是客户表现出不满意时。他们代替杀手承受甲方的怒火与苛责,并进行情绪安抚,以保证在委托结束之后,自己所对接的杀手不会收到太低的评价分。

这样的职能运作之下,同侪们都与自己的对接员不太熟,只维持着表面的共事关系,毕竟杀手不会对转发机器感兴趣,对接员作为背锅人,也没什么深入交流的想法。

除了北狗,北狗是有情绪的、鲜活的。

在意识到只有自己会时常和对接员在通讯端上聊天时,绮罗生有意隐瞒了这个“特别”的情况。

 

他的对接员很特殊,所以在和客户交谈时表现得“有个性”一点,绮罗生也并不觉得很介意。

至于为什么不是完全不介意,是因为客户评价和他的季度奖金挂钩,绮罗生的季度奖金永远要减额百分之二十五,对此他还是有那么一点郁闷的。

北狗害他拿不到奖金全款,他却毫不知情,还给北狗汇积分点买酒喝……

绮罗生心情复杂地敲着键盘空格键,郁闷加重了一些。

 

 

 

06.

 

 

亲自体验过一次之后,绮罗生才发现那段随文档附带的“行动准则”技术含量很高。

他花了一个中午,又查阅了很多资料,对列举出来的选项进行挨个排除后,才写出了最快捷的行动纲要。

这一系列过程,和他自己出任务前做的准备相差无几,然而以前有北狗辅助,相比之下效率会高许多,这一回从零开始,身旁没有任何现成的参考资料,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绮罗生将信息整合后发过去时,感叹了一句:「对接工作也不容易,从前辛苦你了。」

北狗却误会了什么:「怎么了?0114骂你了?」

他指点道,「骂回去。」

「他态度挺好的,」绮罗生哭笑不得,解释道,「是说你给我整理的那些资料。」

听到绮罗生没有挨骂,北狗放心了许多,可惜没有完全绕过弯来,以为这个感叹还是因0114而起的:「嗯,0114很爱说废话,下次不接他的委托了。」

「万一他又指名我呢?非特殊情况不能拒绝委托的。」

北狗还是那句话:「交给我处理。」

绮罗生道:「悠着点,别把我的年终奖也一起处理了。」

见过一面之后,他和北狗的关系好像比原先亲近了一点,绮罗生根本忍不住说玩笑话的冲动,就像看见狗尾吊坠时,抑制不住地想用手拨弄几下。

唯一的缺憾是北狗的幽默细胞不多,一板一眼回道:「不会的。」

 

 

北狗替自己出任务期间,绮罗生不好太招摇,只能在家里待着。

他骤然多了许多清闲的时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支配,当然,可支配的选项也不多。

不能去总部训练馆,也没法参与群聊,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选择去睡午觉。

绮罗生订了个一小时半的闹钟,但不知怎么一沾上枕头,又不觉得困了。手头没有别的休闲娱乐,他又登上了北狗的通讯端,去翻对方和其他客户的聊天记录。

这不能算侵犯隐私,毕竟北狗是他的代言人。

绮罗生入职以来,一共执行过十三次任务,平均耗时一周左右。一开始在新人保护期,接到的委托要么是盯梢,要么是替客户偷天换日。一个月后新人标志卸掉,他终于开始接触难度更高的委托,装炸弹、拆炸弹都体验过。

他按照时间顺序,挨个点开了北狗和客户的聊天框。

当双方都确认委托完成后,所有的资料文件会自动销毁,不过为了避免后续纠纷,聊天记录还是会保存下来,给绮罗生弄清自己得到差评的原因提供了不少方便。

新人时期难免有疏漏,客户挑剔一些也无可厚非,但半年过去,他自认为经验已经很丰富了,不理解为什么还是拿到了差评。

北狗有那么气人吗?

但在看完所有的聊天记录后,绮罗生沉默了许久,发现自己的对接员的确很气人。

客户发来资料,北狗吝啬地回复数字“1”;客户质问为什么将近十个小时不回消息,北狗告知对方下班后不看信息;而客户临时提出委托内容之外的要求时,北狗更是冷漠拒绝,不留一丝余地。

包括绮罗生每次收尾后发的那些照片,附图时所叮嘱的话北狗一个字都没转发,只是冷冰冰地通知客户任务完成了,记得快点确认。

……

绮罗生每休满一个周末,背后都会有一位客户在破口大骂,最终换来了他那3.2分的综合成绩。

也许这就是能量守恒定律。

 

绮罗生在输入框中踌躇了许久,委婉敲开009的头像,对北狗道:「其实,你可以给甲方多回几个字。」

北狗应该在盯梢,过了会才回:「你看到聊天记录了?」

「嗯。」

「太好说话,他们会欺负你。」

绮罗生愣了一下:「什么?」

「稍等,开个保险柜。」

绮罗生纵然很好奇北狗话里的意思,但也知道对方正在出任务,他才把“你先忙”三个字输进对话框,新的消息就蹦出来了。

北狗说自己处理好了。

绮罗生不禁咋舌:「好快。」

「这个不难。」北狗那边安静了一分多钟,随后发来一大段文字,「客户支付一定的金额之后可以浏览论坛板块,那里会有你们每个人的历史评价表,如果被打上“好说话”的标签,手里的委托越是麻烦,他们越会倾向选择你。」

绮罗生还是第一次听说论坛的存在,从嘉年华那晚起,他就隐隐察觉到北狗的身份好像很特别,然而具体有多特别,绮罗生暂时不打算探究。

或许在合适的时机下,北狗会主动告诉自己。

不过目前来看,对方还没有这个想法,他传来一张照片:上面是被打开的保险箱,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协议纸;在箱子旁边,还躺着另一张外表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协议纸。

北狗说:「调换好了。」

「辛苦^ ^」

任务分三个阶段,调换保险箱中的东西是第一阶段,绮罗生把照片转发给0114客户,到底还是学不来北狗的冷酷口吻,汇报道:「假协议已经放进去了,麻烦查验。」

0114大惊失色:「你不午休了?」

绮罗生道:「最近调整了作息。」

客户有些恍惚,甚至下意识变得客气起来:「这样……辛苦了。」

 

绮罗生正在估测获得人生中第一单客户好评的概率,北狗宣布他可以自由活动了:「目标会在后天下午四点来取保险箱,这之前没什么事,我不会动手。」

骤然得到一天半的外出机会,绮罗生没做什么特别安排,只打算在训练场耗一天,接着再去找清都无我复查。

他没有医生的私人联系方式,通讯器与个人账号是绑定的,绮罗生要找清都无我,只能让北狗代为转达。

医疗部不使用代号,绮罗生直接道:「我想后天上午给右手做个复查,你帮我和那个医生说一声,我大概九点半到——他叫清都无我。」

「好。」

绮罗生正打算放下通讯器,忽然想起对方和其余人的说话态度,不太放心地叮嘱道:「语气别太生硬了,我不想承担得罪医生的下场。」

他翻了翻相册,找出一张小狗将前爪搭在一起的图片,作为表情包发送,希望北狗能因此动容。

北狗回了张小狗比心:「好的。」

 

 

绮罗生敲了敲便利店隔间的门,里面传来含糊的声音:“进。”

他推开门,见到医生正在吃披萨,土豆培根口味的。

清都无我示意他坐,又瞟了眼表,把嘴里的披萨咽下,开口说:“九点半整——你是不是有强迫症?”

“我只是守时。”

清都无我耸了一下肩:“吃早饭了吗?我这还有多的一次性手套。”

“谢谢,我来之前吃过了。”

“那你等我十分钟?我把这个解决。早上睡过头了。”

绮罗生点点头,在座椅上坐下。吃东西时不好总是说话,清都无我应当不会和他闲聊,而一直盯着对方吃早餐也很奇怪,所以绮罗生选择摆弄通讯器。

他刷了会儿社会新闻,屏幕顶部突然弹出一个系统提示,点击之后自动跳转到通讯端的功能区板块,委托栏旁多了一个红色的数字3,绮罗生把它点开,见到了三个待处理的委托单。

他吓了一跳,这几个单子的排期时间都很紧,是相邻在一块的。

绮罗生不敢乱点,截了图询问北狗:「这是什么意思?出现在委托栏,代表已经是我的任务了?」

北狗点评道:「酬金很可观。怎么了,你不想接吗?」

绮罗生抬头问手里拿着最后一块披萨的清都无我:“我的手伤真的要三个月才能完全好吗?”

“三个月是夸张说法,别紧张。”清都无我安慰道,“一个半月就行了。”

绮罗生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去回北狗的消息:「不是不想接,是接不了。」

他提醒道,「我的右手暂时不能握枪。」

「我可以帮你。」

绮罗生斟酌了一下,发现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杀手是不能拒绝接单的,除非已经提前请过假或者有不可抗力因素。委托人下单后会进入审核以排查恶意下单或存活率低的情况,简而言之,组织已经提前审阅过了,没大问题,可以接,不接就算违规。

如果他的右手活动自如,高强度接下三个有实战要求的委托是完全可行的。可如今右手承受不了枪柄带来的后坐力,左手持枪也还在适应当中,一旦接下,就是在冒险。

绮罗生对北狗有种盲目的信任,连客套话也不说了,仿佛两人之间再说这个,会显得有些别扭。

 

他将三个委托单一并确认接收,列表里很快出现三个新客户,绮罗生挨个打过招呼,手腕上传来难以忽视的疼痛感,他抬起头,看见医生正掰着自己的右手左右晃动。

绮罗生没喊疼,但这种情况下实在没心思应付客户,于是把通讯器收起来了。

“刚才在跟男朋友聊天?”清都无我注意到他的动作,八卦道,“他帅不帅?”

绮罗生汗颜地澄清:“我没有男朋友。”

“噢,不好意思。”清都无我立刻改口,“那你的准男友帅不帅?”

绮罗生:“……”

这个医生好八卦,而且完全听不进任何解释。

对抗魔法的最好办法也是使用魔法,绮罗生开始编瞎话:“他是我前任,我们俩的长辈都有血海深仇,所以只好分手了,现在偷偷联系,打算赚够了钱私奔。”

清都无我:“……”

绮罗生又说:“他很帅的,追他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嘉年华街道入口。医生,年会你去了吗?”

“去了呀,不去会扣工资。”清都无我竖起手指,指了指天花板,“城主是暴君。”

绮罗生不禁失笑:“你最喜欢哪个节目?”

这个问题打开了清都无我的话匣子,医生开始侃侃而谈,就昨晚的嘉年华演出进行点评。

绮罗生十分配合地充当听众,时不时给出反应,目光却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清都无我给自己做腕部保健的那双手上。

据说医生的手都很漂亮,只有食指指节内侧会有一个不明显的茧,是常年使用手术刀导致的。

调酒这个过程具有一定的表演性质,所以调酒师也拥有一双漂亮的手,也再寻常不过了。

可是调酒师的食指内侧也会起茧吗?

 

清都无我滔滔不绝地说完了,反问绮罗生最喜欢哪个节目。

绮罗生诚实道:“我只看了最后那场话剧,不好评价。”

医生抬起眼,绮罗生却揭过了这个话题,动动手腕道,“好像没那么疼了,谢谢您。”

清都无我咳了一声:“嗯,差不多可以结束了。谨遵医嘱,注意饮食啊。”

“好。”绮罗生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先走了。”

他打开隔间的门,手插在口袋,指腹摩挲着通讯器的屏幕,等进了地铁口过闸后,将通讯器拿了出来,打开群聊窗口,问:「有谁听过清都无我这个名字吗?他是医疗部的。」

 

 

 

07.

 

 

山鬼:「谁?不认识。」

太岁:「我没有接触过医疗部的人。」

鬼盗:「听出了一股凡尔赛的味道……我倒是见过几个医生,但都不叫这个名。怎么了,遇见庸医了?」

青丝:「小九没事吧?」

009:「我没事,就是随便问问。」

 

听绮罗生这么说,大家安心了许多,但都纷纷表示自己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绮罗生看了一会儿,地铁站的广播从头上响起,提醒乘客列车进站。这一站人流量很大,车厢里挤满了人,绮罗生只好暂时作罢,打算回家再说。

这时候是午高峰,地铁中的上班族也很多,列车走走停停,有人拼命挤进车厢,半个挎包却还留在车门外,害得地铁车厢门不断打开再合上,耽误了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站到家门口前,已经是四十五分钟之后的事了。

绮罗生输入开门锁,进屋之后先喝了一大杯水,已经是深秋,但他此刻感觉不到寒冷,还觉得有点热,打算去洗个澡换套睡衣。

绮罗生瞟了眼挂钟,中午一点过一刻,再有两个多小时自己又要潜水了。

他突然想问问北狗在做什么,拿出通讯器一看,发现对方早在半个小时前就找过自己了,问他复诊的情况如何。

而屏幕下拉,另一个通讯软件也有新消息提醒,是秦假仙发来的,时间更早一些,差不多是自己刚进地铁车厢那阵子。

绮罗生瞳孔微缩,对秦假仙发来的消息更感兴趣。

 

秦假仙问:「小九,你上哪儿知道这个人的?群里人多我不方便说,清都无我是城主的御用医生,你怎么会认识??」

 

清都无我和城主有关系,绮罗生似乎不是特别惊讶,他在意的是北狗和城主的关系。

嘉年华那晚北狗带他去了地下街角隐藏起来的小酒吧,听语气就知道和调酒师十分熟稔。绮罗生猜自己第一次见到清都无我那晚,对方之所以看起来风尘仆仆,一定是被北狗授意后赶来的。

绮罗生本该见到的是医疗部的普通员工,北狗却大费周折请来了城主的私人医生,或许是因为很担心自己,才想要让熟人亲自看着。

可是,北狗为什么可以派遣动城主的人脉?即便是部门负责人,也不会有如此大的权限。

 

绮罗生先打马虎隐藏了实情,对秦假仙解释说自己是在嘉年华街道上听其他人聊天知道清都无我的,可是舞台投屏中医疗部的名单上并没有出现这个名字,他觉得好奇,才会想到来群里问一问。

忽悠过秦假仙后,绮罗生又翻出了群聊,在成员列表中找到最上排的群主,向其发送了对话。

「哥,你给新人安排入职时,对接员是根据空缺随机匹配的吗?」

超轶主正好在看通讯器,没多久便回复道:「知道我们有新人后,他们那边会提前在预备役中物色对接员,不过是按照考核成绩决定的……也算一种随机吧。」

超轶主问,「怎么突然想问这个?你想换对接员?闹不愉快了?」

「没,只是在年会上看见了很多人,所以对组织架构有点儿好奇。」

「哈哈,人之常情。大家第一次参加年会后都会有这种心态。」超轶主说,「有什么想知道的随时问我,不涉及内部机密的我都会说。」

绮罗生道过谢,紧接着在心里叹了口气,因为他想了解的每一个问题都涉及内部机密。

 

 

直到北狗告知自己任务的第二个阶段也执行完毕后,绮罗生才想起自己忘记回对方之前的消息了。

他连忙做了补救,一面转发北狗的进度报告,一面说:「医生说恢复得不错,之后去公立医院定时检查就行了。」

「他不能复诊到完全康复吗?」

绮罗生心想还是不要了,城主的医生,他不敢使唤,于是说:「那个医疗点太远了,被地铁暖气吹得犯困,我回来就睡着了,才没有回你的消息。」

这个理由果然很管用,北狗立马收回了之前的想法:「公立医院是更方便些。」

「小九,」北狗突然喊他,「让0125现在给你发资料,我明天可以处理。」

绮罗生很是惊讶:「让他插队?」

「不是插队,我能同时进行。」

绮罗生沉默了,在想如果北狗转到自己部门,那么不出一个月,估计就会蹿上综合榜单第一位。

比起对接员,北狗似乎更像一位复出的顶级杀手。

 

绮罗生忽然愣了一下,反复咀嚼这个猜测——万一北狗真的是呢?

他重新找上了超轶主,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哥,你有0208的资料吗?听说我入职前他就不在部门里了。」

超轶主的回答让绮罗生有些诧异:「我没有他的资料,0208是之前的部门负责人,他离开之后我才上任的。」

部门负责人是很特殊的存在,被允许跨部门交流,但也正是因为这个位置的特殊性,负责人是不能单独和内部成员见面的。

群里的其他人可能在超轶主提职前线下见过他,绮罗生却没有,因为他加入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是新任负责人了。对此群里人还打趣说超轶主同暮成雪被迫成了鹊桥会,平时只能网恋,就嘉年华那一天可以见面。

还挺浪漫的,却也算是个提醒:同部门恋情不可取。

由于0208在组织创立之初便是负责人,故而没有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更别提更多的信息了。

 

绮罗生一无所获,在原地碰灰,线索好像就这么断了,不过也不是全无对策。

他可以直接去问清都无我。

绮罗生敲了一下通讯端列表被置顶的那个对话框:「现在有空吗?」

北狗问他怎么了。

「想麻烦你帮我找一下清都无我,有些事想问他。」

「好。」北狗的语气有点担忧,「是手伤的事吗?」

「手没事,就是想知道他有没有给0208处理过伤口。」绮罗生飞快地敲着按键,「0208,你还记得吗?我们部门原来的排名第一。他的实战分比我高0.2,所以我对他还挺好奇的。」

北狗那边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我问问他。」

「嗯嗯,」绮罗生补充说,「如果见过,那再问问这个0208帅不帅。」

「?」

「怎么了?」

「……没什么。」

一分钟后北狗发来一张截图,清都无我的默认头像旁吐出一个气泡框:「见过啊!他很帅的,想追他的人可以绕嘉年华街道三圈半。」

绮罗生在相册里挑挑拣拣,回了个惊讶兔子的感叹表情:眼里冒星星,头上还顶着一个“WOW”。

北狗沉默得更久,半晌问:「你只是来问他帅不帅的?」

「对啊。」

「这很重要吗?」

绮罗生道:「重要啊,因为我还挺喜欢他的。」

对面人直接不回了,绮罗生的心情由此轻快起来,像成功做了一次恶作剧。

 

北狗大概率就是那位0208了,也大概率正在苦闷,不知道是该对这个身份恨还是爱。

毕竟,不出意外的话,北狗大概率也是喜欢他的。

 

 

0114客户的委托结束了,绮罗生第一次收到四星评价,他甚至产生了截图分享给同侪的冲动。

但没多久他就冷静了,因为其余人常收到的评价是五星,比他还多出一颗星。

他本想单独品味这份喜悦,北狗却也注意到了这点,甚至问他是不是又打算去喝酒庆祝了。

「对呀,正好出去转转。」绮罗生问,「你想来吗?」

「想。」

绮罗生本来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北狗竟然真的接受了邀请,他迟疑道:「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嗯,可是我想见你。」

这个球太直,绮罗生耳热之余,怀疑对方是因为受到了“0208”的刺激,才会突然这么不加掩饰。

不过他也挺想见北狗的。

绮罗生道:「地下街那个酒吧是常开的吗,我们还能不能再过去?」

「可以,」北狗提醒他,「但是调酒师很少在,要你自己动手。」

绮罗生表示并不介意,很快和北狗约好了时间,定在明天晚上八点。

 

绮罗生的右手已经能拿重物了,左手持枪的训练成果也不错,基本的准心已经有了,估计再过几个月,他就可以在实战中尝试双手枪。

多一样武器,就意味着多一份威慑力,明年开春会有一次实战检测,绮罗生很有信心,认为自己能夺得头筹。

他把这个想法毫不避讳地告诉北狗后,后者一开始表示了认同,但很快又不愿意回消息了。

因为绮罗生又提起了0208:「离开的人还有可能回来吗?别人我倒是不担心,万一对上他,我可能会输。他看起来好厉害啊。不过医生说他很帅,有机会倒是想亲眼看一看。」

北狗缄默半个小时:「其实……」

「其实什么?」

「没什么。」似乎是不解气,北狗又补了个语气词,「哼。」

绮罗生捧着通讯器笑了半天,看见同侪群里在对超轶主和暮成雪的同城网恋表示同情。

他下场唱反调道:「网恋也很有趣啊。」

秦假仙很敏锐:「小九怎么突然有这个感想,你也网恋了?」

绮罗生立刻否认:「没有。」

没有网恋,也不算正式恋爱——但是快了。

 

 

北狗当着自己的面输过一次电子锁密码,绮罗生记性很好,来得也比约定时间早一点,凭借记忆打开门,在吧台前落座。

他没坐多久,对酒柜中的藏品抱有极大的兴趣,因此绕到后面仔细看了看,不过还是维持了基本的礼貌,没有上手。

绮罗生仰着头鉴赏了好一阵,门口忽然传出清脆的触屏电子音,他转过身,注视那扇门慢慢推开,心中攀上了一点紧张。

门开了,北狗从后面走进来,抬眼迎上屋中人的目光。

绮罗生张了张嘴:“你……”

北狗没有戴面具。

绮罗生见过这双矜贵的琥珀色的眼睛,但在真切看到对方的完整容貌时,有了和之前猜测时不同的想法。

他总是想,如果要配得上这双眼睛,就得生着一副十分出挑的长相,可自己竟然搞错了主次关系——北狗的眼睛很是漂亮,刚好衬得起这张精致的面孔。

绮罗生回过神,声音有点飘忽:“原来你长这样。”

北狗点点头,把酒吧门关上后走近了些,在高脚凳上坐下,隔着吧台与绮罗生对视,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0125的委托也结束了,和0114一起。”

“你上午说过了——”

“我也很厉害。”北狗说这句话时还有一点不自然,不太习惯自我夸耀,他顿了顿,问,“我好看吗?”

“好看。”

“那你不要喜欢0208。”北狗皱了一下眉,“你都没见过他。”

“我也从来没见过你的真实模样啊。”绮罗生说,“除了今天。”

北狗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用对待客户那样的冷硬态度,宣布说:“那从今天开始我赢了。”

绮罗生沉默两秒,终于没忍住破功了,笑着哄道:“你最厉害,最喜欢你。”

他从吧台后面出来,才靠近就被北狗拉住了手。

北狗在摸他的右手手腕,动作很小心,不是占便宜,而是在担心他的手伤。

绮罗生心中很是绵软,嘴上却说:“但0208还是可以喜欢一下的。”

北狗飞快抬起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受伤神色,绮罗生清清嗓子,接下去道,“你就是0208,对不对?”

古怪的酸味从空气中挥发,北狗怔了一下,才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这么猜。”绮罗生沉吟一会儿,“当然,主要是清都无我帮了大忙,他太八卦了。”

 

正式确认恋爱关系的第一步,他们先接了个吻。

但这个吻时间太长了,绮罗生的鼻尖、耳后还有眼尾全红了,他喘了口气推了推对方,让北狗先停下来:“太、太夸张了……又不是待会儿就不能亲了。”

北狗说:“待会儿你就要喝酒了。”

绮罗生一时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北狗又说,“我不喝酒。”

绮罗生闹了个红脸。

 

 

—完—

 

 

恋爱谈到第三天,绮罗生发现北狗还有个通讯器。

是在后者的衣服口袋里发现的,绮罗生把它取出来,见到最上面的信号灯在一闪一闪,他转头看向正搂着自己睡觉的男朋友:“通讯端有人找你——也可能是找我。”

他们的通讯器还没换回来。

北狗含糊道:“下班时间,不理。”

绮罗生哭笑不得,却还是摁亮了屏幕,毕竟发消息的人可能是找他的,所以他也有查看权。

然而见到屏保后,他却发现壁纸并不是自己设置过的那张,北狗不会那么无聊去碰他的壁纸,在思考过后,绮罗生立刻判断这不是他的通讯器。

锁屏密码在待输状态,绮罗生犹豫一会儿,做出了决定。

他准备用自己的生日试一试。如果通过了,那说明他有立场查看这台通讯器,如果失败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点下屏幕上的回车键,连眨眼的时间都不用,主页画面便跳了出来。

竟然真的打开了。

绮罗生放轻呼吸,点开通讯端图标,登上了这台设备的账号。

账号主人的用户名是0208,消息列表联系人不多,却也不是完全沉寂,置顶栏是一个只有三名成员的群聊,横框里有个红色的“@”符号,代表不久前有人提到了北狗。

绮罗生把符号点开,页面自动跳到这条消息上,那人问他:「下个月有十五个新单,你要挑哪个?」

北狗没回,群里另外两个人却自顾自地聊起来了。

 

时间城主:「还用问吗,他每次都挑钱多事少的。」

时间光使:「也不一定吧,之前不是一口气吞了三个报酬最多但是事也不少的单,也不怕把绮罗生折腾死。」

时间城主:「饮岁,你还是太笨,该去看看眼睛了。」

时间光使:「我的眼睛很好!」

时间城主:「是么?我看到一只孔雀正在开屏,不知道你看到没有。」

时间光使:「什么孔雀??城主,我看你才是要去检查眼睛吧!」

 

绮罗生花半个多小时把近一个月的群消息读了一遍,最后得出两个结论:

他每次接到的委托单都钱多事少,原因除了有对接员那坚决不加班的强硬态度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北狗已经提前替他筛过一轮了。

而北狗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权力……自然是因为这位早就知道自己真名,却至今不曾礼尚往来的男朋友,不光是实战榜第一的0208,还是“时间城”这个组织板上钉钉的准继承人。

简而言之,少城主微服私访、下凡历练,还动了凡心,明目张胆地以权谋私,为自己打造最舒适的恋爱环境。

 

 

最光阴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掐了一下,他睁开眼,发现动手的是绮罗生,眼里的戒备褪去,迷茫道:“怎么了?”

“少城主,”绮罗生幽幽道,“你觉不觉得一直不知道男朋友真名这件事听起来有些残忍?”

最光阴:“……”

绮罗生残忍地把外衣递给他:“你去书房睡吧。”

最光阴默默套上外衣,下床时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如果表现好,我半夜还能回来吗?”

绮罗生和他对视了一会儿,长达一分钟的第一次冷战就以投敌告终:“……可以。给你留门。”

 

 

万圣节快乐,挺喜欢这篇的,年底会出个小料,加一篇最光阴的视角~

顺便从有效评论里抓1个包邮送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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