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般障碍 不信无缘

【九狗】分梨(一)


分得不公平。



楔子


  玉阳城外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珠砸在身上,九千胜先是觉得冷,腰腹上渗血的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

  他找了棵树坐下,沿江一带植被低矮,九千胜的一身白色在一丛绿中十分显眼,如果有人经过,轻易就能发现他。

  但就算他寻到了躲藏的地方,那位烈剑宗的少主一样能把他找出来。

  左右都是要应战的,还不如就近寻个地方处理伤口。

  在雨水的冲刷下,血腥味变得黏重,过了会儿就散了,冰凉的雨滴缓解了疼痛的蔓延速度,九千胜不怎么觉得疼,脸色却十分苍白。

  他将黑月之泪竖插在泥地上,皱着眉扯过衣摆,想要挑一处干净的衣料撕成段,将腰上的刀口暂时包扎起来。

  雨声好像为许多气息都提供了遮蔽,在衣料撕破之前,有人快速地攥住了他的手臂,九千胜愕然抬头,这才发现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名刀客。

  对方支着伞,将其向九千胜的方向斜倾,又垂眼看了看他的伤,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半蹲下来递给他,声音在雨幕中有些模糊:“可以止血……烈剑宗的人在哪?”

  九千胜想要尽力听清对方的话,便下意识望向后者的脸,他的额发被雨水津湿,眨眼时有水珠从眼睫处滚下,抬手想擦,又被拦住了。

  “你的手有血。”刀客说着,替他抹去睫毛上的水渍,很快就将手收回。

  这一回九千胜听清了,也看清了,眼前的刀者是位少年,嗓音清越,拂散了骤雨附在身上的黏着感。

  “谢谢,”九千胜问,“你是从哪里来的?”

  “殊离山,时间城。”少年把伞柄塞进九千胜手中,又利落地以匕首割下一大片衣摆,一并递了过去,瞥了眼面前人的茏葱玉耳,说,“我听说过你,你是九千胜。”

  他叮嘱道,“药粉倒在伤口上,再包扎一下,能撑到我回来。这里不好躲雨,我来时见到一间土地庙,你可以去那里等我。”

  “你还会回来?”不知怎么,九千胜抓住的重点是这一句。

  “如果遇上其他人,你也可以和他们走,总之治伤要紧。”少年站起来,思考时微微偏了一下头,“我还要赶去支援,先走了。”

  他说完不等九千胜开口挽留,就破入雨幕,消失在雾色之中。

  九千胜的目光虚虚追了两下后收回来,看过手边的青绢伞,又去看手中的衣料,默念了一句“时间城”,把少年的来历牢牢记下,这才从树下起身,要去对方所说的土地庙处理伤口。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雨势渐渐小了,九千胜留心去听,听出庙外滴滴答答的敲碰声是由芭蕉叶上滑落的水珠弄出的。

  少年给的药粉还有止疼效用,九千胜朝门外的方向走了两步,牵扯到刀口也不觉得痛,他低下头,意图察看这样的走动是否会撕裂伤口,才垂下眼,庙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噼啪声,仿佛是兽类窜进芭蕉丛,弄出一阵响动。

  他警戒地握住黑月之泪的刀柄,望向声源处。

  外头人几乎是跳进来的,步履匆匆,和他打了个照面,张口就喊:“九千胜大人。”

  九千胜手上的力气一松,声音里掺上一点惊喜:“你来了。”

  他吐完这句欣悦的话,才想起要问正事,“其他人如何?你们已经将烈剑宗清剿了么?”

  “差不多了,收尾不归我管。”少年说着一把拉住九千胜的手腕,“走,我带你去找人会和。”

  他的力气不小,不由分说就准备把人领走,九千胜将手掌护在腹部有伤的地方勉强跟上,走了两步后,前者停了下来。

  “忘记你受伤了!”刀客小心地用手背贴了一下九千胜的外衣,“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九千胜摇摇头:“药粉有止疼的作用,所以不觉得疼,但我怕伤处撕裂,所以还是得慢些。”

  他拢了一下前襟,外衣里层还缠着对方撕下的衣摆,正要进一步道谢,忽然瞥见眼前人的衣服布料是完整的,再仔细瞧,发现这身衣服与雨中所见染料近似,实则已经换成另一件衣裳了。

  九千胜道:“你换过衣服了?”

  “对啊,”少年指了一下庙外浓厚的积云,“那个烈剑宗少主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雨下得好大,我们制服了他,才没再下了。我的衣服全都淋湿了,好不清爽,所以来之前换了一套。”

  九千胜这才恍然点头。

  “九千胜大人,我只能把你送到江边,这之后还有别的事。到了那里,会有人来接你的。”

  听说对方没多久就要走,九千胜感到些许惋惜,然而并没有宣之于口,而是抓住这个机会把方才在雨幕中就该问的话问出:“今日一事,我很是感激。不知在我们分别之前,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他慢声道,“来日有缘再见,还能讨个旧相识的身份。”

  “当然可以了,”少年语调轻快道,“时间城,北狗。要是你有机会来殊离山,我一定带你在城中多玩几天。”

  


章一



  九千胜的书桌前放着一本话本,书页保存得当,也没有起卷边,但文熙载还是一眼看出这本书被主人翻阅过许多次了。

  “怎么突然读起《白蛇传》来了?”文熙载走到近前,见那书仍是摊开的,拿起一看,正写到白素贞在西湖于茫茫人海中寻前世恩人的桥段。

  他福至心灵,眉毛一挑道,“你也要报恩?”

  “随意看看。”

  “此事怎么能随意呢。”文熙载不是很赞同,“你托我打听的事我已问出结果,书中在写《白蛇传》,我看你也想演一出《殊离记》了。”

  九千胜轻咳一声,被说中心思,也不再忸怩,反而神色欣然地看着这位忘年交:“文先生既然这么说,难道是因为……”

  文熙载也不再卖关子,笑着将所问到的消息娓娓道出:“我问了许多人,打听到你说的那位北狗,是殊离山的少城主,年十九,去年二月才显了性征——是位地坤。”

  九千胜呼吸一轻,然而悬在心口的石头只落了一半:“那他是否已经……”

  “当然是还未婚配了,”文熙载道,“他才显出性征一年,又是一直在殊离山上养着,近些日子才出城,人都没遇见几个,不想碰上你这么心急的,就见过一面,已经打上这种主意。”

  九千胜被好友公然打趣,也不恼怒,只是叹了一声道:“也不怪我心急,他实在是很……”

  一时捉不出契合的形容,怕太僭越,又怕不够贴切,九千胜干脆跃过不提,只说,“我不问,总有别人要问,不如早早准备着,还能思索怎么讨他的欢心。”

  文熙载与九千胜相识多年,难得见到这位清贵自矜的刀神露出这副模样,除了惊讶,心中更多的还是替友人的喜与对那位少城主的好奇。

  两种情绪交织之下,他实在没有不出手帮一把的道理:“我替你打听北狗之事的那位朋友,和时间城也有些交情,你要讨人家欢心,第一件事自然是先见到面。围剿烈剑宗时你重创那位少主,是大功一件,而时间城也出力不少,正好他还帮你看过伤,我让人替你问问,时间城应该不会拒绝你上殊离山的请求。”

  

  他们有商有量,文熙载甚至比刀神本人还急,说着就要摆出砚台,替好友修书一封寄去时间城,然而笔毫才沾上墨,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外头人直接道:“大人,收到了一封时间城的信。”

  文熙载握笔的手一抖,一枚墨点滴落在宣纸上,他与刀神面面相觑,后者醒过神来,低声道:“拿来给我看看。”

  门外的小厮走进来,恭恭敬敬地把信奉上了,九千胜将其拆开,最先看了落款处,见到书信人不是北狗,稍稍有些失望,接着才去读信的内容。

  在烈剑宗那位少主还没有露出真面目之前,他曾与九千胜有过几次约见,大多是赏画听词。此次围剿过后,时间城正好就收了一幅从烈剑宗里搜出来的画,可惜无人能解,又打听到烈剑宗少主曾经邀九千胜一同品鉴过此图,故而想来问问他是否能解读出画后的玄机。

  这位自称“时间光使”的写信人在最后几行说明了来意,邀他上殊离山一谈,时间定得很宽泛,顾忌他有伤在身,还说三个月内都很欢迎。

  围剿当日,九千胜是与其余人分开行动的,除了北狗与玉阳江边的接应者,就并无更多人知晓他负伤的事了。

  故而这信虽然不是北狗写的,九千胜却还是从中捉到了一点影子,他读了几遍,少年那对与他隔雨相望的眼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点下一个琥珀色的印记。

  他把信纸折好,夹在话本中白许桥上初遇的那页,小心合上书,扯来一张干净的素纸,给时间城回信。



相看两厌可以补邮了,互相转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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