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甲

　　得知最光阴醒来的消息，九千胜匆匆从市中心赶了回来。

　　那边的采访虽然快结束了，但还差个收尾，他准备立刻就走，但记者真诚地请他留下，九千胜本来就要点头了，忽而换了念头，说：“不如把报道分为上下两刊吧，下周末你们可以再来一趟。”

　　他摆了摆手，没再解释其余的，在衣架上取好了外衣，挂在手臂上，随后示意报社的人可以一同离开这里。

　　

　　九千胜没有专门的司机，平常都是最光阴开车，这会后者在医院躺着，显然履行不了职责。他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出小区后进了大路，车子平稳地开着，前头还有点堵，九千胜放慢了驾驶速度，寻隙给清都无我拨了个电话。

　　那边接起来之后并没有出声，九千胜“喂”了一声，本来找的也不是号码主人，吩咐说：“你还在他的病房吗？把手机给他。”

　　那头安静了一小会，有了声音：“是我。”

　　最光阴的嗓音有点哑，语调也虚虚的，九千胜不由地配合对方，也放轻了自己的音量：“感觉还好吗？”

　　“嗯。”最光阴抬头看了清都无我一眼，后者一看到来电备注就把手机递了过来，现在用口型说自己在外面等着，让他们慢慢聊。

　　最光阴点了点头，目送房门打开之后又被轻轻关上，这期间他没有说话，九千胜便忍不住叫他：“宝贝？”

　　实际上对方并不经常喊得这么亲昵，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昏迷提升了九千胜的焦虑值，且他现在并不在身边，只好用语言上的亲近弥补距离上的缺憾。

　　“在听。”最光阴话说得多了，嗓子也没再那么干哑，他听到了电话那头的车鸣声，问道，“你在开车吗？”

　　“对，我还有半个小时到你那儿。”拥堵的路段已经过去了，九千胜调了个头进了下一条道，手机搁在前头没将通讯挂断。他开了扬声器，又把自己这边的音量调小了点，省得那边听着太吵。

　　他没有挂电话的打算，最光阴自然也不会摁掉接听键，相处多了也能猜到对方的心思，于是默契地保持通话状态，也同样将清都无我的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紧接着自己做自己的事。

　　

　　清都无我下楼给暴雨心奴做了个晚间检查，又在办公室与茶水间之间来回散了两个步，估摸着楼上的电话也该结束了，这才回到了二楼。

　　然而他敲门后进了病房，眼尖地瞧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头还亮着来电人的名字，惊呼道：“不是吧，你们煲这么久的电话粥？”

　　最光阴正在试图削一个苹果，只不过他的惯用手缠了绷带，操作起来很不方便。他搁下水果刀，指了指手机，提醒清都无我：“免提。”

　　清都无我与九千胜关系尚可，倒也没有那么怕顶头上司，况且人也不在眼前，便放心地打趣起来，没有顺着最光阴的好意熄声，反而笑嘻嘻道：“懂的懂的，老板和老板娘感情太好了。”

　　敢这样调笑最光阴的也没有几个，当事人还没说什么，九千胜倒是先护起了短，淡淡警告说：“别逗他。”

　　“知道了。”清都无我恢复正形，走过去拿起手机，一边问九千胜什么时候会到，一边递给最光阴两张湿巾，示意他擦手。

　　“马上就到了。”九千胜给了答案，因为第三人在场，反而决定不再通话，“先挂了，一会见面说。”

　　

　　

　　九千胜到医院前门的时候，黄羽客已经早早地在那地方候着了，他走上前，准备替老板把车开进停车场。

　　九千胜看见他，由此联想到了什么，于是把黄羽客叫住了：“我听说你堂弟下午醒了。”

　　“是，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

　　九千胜沉吟一声：“一会我抽空去看他一趟。他胆子挺大的……替我谢谢他。”

　　黄羽客应了，心里有点劫后余生的感慨，也觉得暴雨心奴太鲁莽了，还好没波及生命。不过这话不可能在老板面前说出口，他扶着车门准备进去，忽然问：“要我跟着去二楼吗，九爷？”

　　“不用，你看好你堂弟就行了。”九千胜折了一下袖口，又拿手背在外衣上掸了掸，“我上去了。”

　　

　　最光阴的病房在走廊倒数第三间，靠着楼层里面，平时很安静，也能晒到太阳。九千胜从电梯间出来，快走到门口前脚步放轻了一点，随后站住了，门上有个观察窗，他看见最光阴正在低头削苹果，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推门进去。

　　房门打开后他的笑容还没有褪去，九千胜走到最光阴跟前，拿走了对方手里的刀和水果，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鞋尖勾了一下垃圾桶，随后开始削皮。

　　从被削开口的那一块地方的氧化程度来看，最光阴大概和这个苹果奋斗了许久。九千胜说：“怎么不叫其他人帮你削？”

　　他又问：“清都无我呢？”

　　“去放检查报告了，一会回来。”最光阴说完，才回答第一个问题，“不想房间里来那么多人，吵。”

　　“好。”九千胜点了点头，看着他说，“反正使唤我就行了。”

　　他削苹果的动作很熟练，而且果皮一直没有断过，整个连成几道弯弯曲曲的圈掉进了垃圾桶。九千胜用刀尖挖去了被氧化的那一小块地方，送到嘴里自己吃了，最底端的果皮还留着，他用手指托着这地方，站起来找盘子。

　　最光阴给他指了个方向，九千胜顺着提示找到之后把苹果切成块，搁在床头柜上：“好了。”

　　“要不要牙签？”他问。

　　“我洗过手了。”

　　最光阴言下之意是不用牙签，九千胜点点头，先去洗手间把手指上残余的果渍给冲干净了，回来时盘子里的果块没动多少。

　　他正想问，看见最光阴继续动了，于是没说什么。

　　

　　清都无我已经把最光阴的情况告诉过九千胜了，他瞧着没什么大碍，因此放下了心，又问了最光阴几句话，随后说：“我准备把黄羽客调到别的区域去，老城区太安逸，他难免懈怠，到时候能力也钝了。”

　　他想换个有挑战的区域交给黄羽客，一来是想锻炼他，二来也算惩戒。最光阴问：“他走了，那老城区呢？”

　　“给他堂弟。”九千胜顿了一下，补充说，“也不会直接交出去，先看看他的能力。”

　　九千胜说：“我怀疑老城区不止这次的几个残余势力，正好借这次机会都揪出来。”

　　“你打算让暴雨心奴去办？”

　　“对。”九千胜询问他的意见，“你怎么看？”

　　虽然老板用了商量的语气，但最光阴一般不会持反对意见，何况也没觉得哪里不妥，于是点了点头。

　　他不太想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心里也明白九千胜是记挂暴雨心奴救了自己，才这样回礼。可事情提多了，他怕九千胜难免想到自己这个没在第一时间上前的人身上，虽然寻常人不会疑心这么多，但谨慎点总不会出错。

　　幸好最光阴表示了赞同后，九千胜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反倒观察起前者的身体状态来。

　　九千胜摸了两下最光阴的脸，又捉住他的左手看了看，不是专业医护人员，看不出什么门道，僵持了一会又去给对方扣扣子。

　　最光阴无言笑了：“假贴心。”

　　“没有，”九千胜闻言有点委屈，“是真担心。”

　　

　　

　　盘子里的苹果吃了一大半，清都无我才终于回来了。他先是叫了句老板，随后脸色变了一下，指着果盘说：“这谁吃的？”

　　九千胜注意到他的表情，也不由得严肃起来：“怎么了？”

　　最光阴安静举起了一只手，听见清都无我“嘶”了一声说：“你刚醒，怎么能吃硬质的食物！”

　　他赶紧走上前去问：“胃有没有不舒服？刚才不是让你别削苹果了吗？”

　　九千胜道：“不怪他，是我给他切的。”

　　他很快也挨了医生的批评，不过倒是被最光阴拦下了：“我没觉得不舒服。”

　　“是吗？”清都无我半信半疑的。

　　“嗯，没有不舒服，所以都吃了。”最光阴替九千胜开罪，随即笑了下，“可能是因为九爷削的吧。”　

　　最光阴强调自己没事后，清都无我才停下了咋咋呼呼。

　　九千胜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挺晚了，便对病床上的人道：“你先休息，我明天——我晚点再来。”

　　最光阴踌躇了一下，似乎想要拒绝，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九千胜准备去一楼看看暴雨心奴，也没让清都无我继续待在房间打扰最光阴休息，把他叫出了走廊，在外头交流。

　　病房的门合上了，床头只留了一盏夜灯。最光阴等他们出去，才蹙起了眉，手往下伸，捂住了胃所在的地方。

　　他说了谎，胃里确实有些难受，可九千胜难得在谁的病床上屈尊降贵伺候人，他不想显得不识好意。老板想要哄自己开心，他就要给这个机会，等他装作开心了，老板才会真正开心。

　　看着是双赢的，实际上错了一步就得遭罪。

　　最光阴揉了一会感觉好了些，翻了个身酝酿睡意，希望自己能一觉到天亮，可不要半夜被摸上来的九千胜吵醒了，不得不配合着去承人家的好意。

　　毕竟老板的好意实在是难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