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般障碍 不信无缘

【九最】回合制 03



     暴雨心奴醒了。

    他觉得鼻子有点痒,于是动了动手指,想抬手抓一抓,随后意识到本该十分轻易的动作却让自己感到很费劲。这时候嗅觉才开始工作,鼻腔里涌入消毒水味,暴雨心奴睁开了眼皮,脸往旁边一侧,看见了挂在头顶的吊瓶。

    他慢慢地坐起来,发现自己伤得并不重,虽然手与脚都缠了绷带,但明显还能动弹。病房里只有一张床,暴雨心奴带着吊瓶架走向门口,才发现这地方太静了,静得不像是寻常的医院。

    他推开门,惹来了门外人的注意。黄羽客手里还提着一个餐盒,刚进了走廊拐角就看见暴雨心奴走了出来,于是加快了脚步,欣喜道:“你醒了!”

    暴雨心奴只是轻轻抬了一下眼皮,大多数时候他都很安静,不太会受周边环境的影响。他转过头,不先问这是什么地方,也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开口的时候声调细微,问黄羽客:“九千胜……老板在哪?”

    “在二楼。”黄羽客把暴雨心奴关上的门又打开,示意他回到房间,“医生说你快醒了,果然没骗我。我带了粥……好险,那群家伙弄不到正经炸药,当时整个仓库又潮,没造成什么意外。”

    黄羽客打开了餐盒,已经主动复盘起老城区仓库的那场蓄谋爆炸,暴雨心奴在病床边一声不响地坐着,等着堂兄布置好碗勺,他握住勺柄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盯着那碗粥,嘴角慢慢勾起了弧度。

    黄羽客发现对方半天没搭腔,不由地去看暴雨心奴在做什么,瞧见那抹笑,迟疑道:“怎么了?”

    “没什么。”暴雨心奴收好表情,还是那副乖巧模样,虚虚地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好,那我先去替你叫医生。”黄羽客没有多想,他的堂弟自小就体弱,是被父亲宠着长大的,因为身体原因,并不怎么合群,会养成这样孤僻安静的性格也不足为奇。

    

    黄羽客关上门走了,暴雨心奴便把汤勺一撇,丢在碗边不管,瓷片发出一道清脆的碰撞声,他站了起来,凝视着手背上的针管,本想直接拔掉,但想到一会还有人要来,于是作罢。

    暴雨心奴走近窗户向外望,心情很好地吭起了歌,他往下环视,意识到这里应该是私人医院。过了一会他的视线收了回来,抬起下巴向上望,目光灼灼地扫过天花板,于此流连。

    黄羽客说九千胜在二楼。

    他那唠叨的堂兄说了一堆话,唯一有用的大概只有这个信息。因为其余的事他可比对方更加清楚。

    仓库那伙人在体育场做手脚时其实他隐约有察觉到,暴雨心奴尾随他们,发现了这群人的秘密。他十分慷慨地没有揭穿,作为守秘人,理应拿取自己应得的回报,对手的计划直接被他借来变成达成目的的手段。他要接近九千胜,就只能让这场爆炸发生,然后在最紧要的关头作出为对方牺牲的姿态,才能换来这个人目光的停留。

    暴雨心奴早已知晓这是一场不会有严重伤亡的袭击,但九千胜不知道,他只会觉得动容,把自己安排进私人医院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只有一件事有点古怪。

    暴雨心奴在脑子里慢慢还原当时的情境,九千胜离爆炸源最近,而最光阴离九千胜最近,仓库里那个领头人站起来的时候暴雨心奴就已经准备上前了,随后是一声巨响,但很快他就暂时性耳鸣了。对方被推了开来,他卧倒在地,视野被火苗吞噬前只捕捉到了九千胜的身影,但最光阴又在哪里——他想不起来了。

    最光阴分明离九千胜最近,意外发生不过几秒,却找不见踪迹了,是不是因为——他先一步逃生了。

    暴雨心奴垂下眼,掩饰对自己这个猜测而露出的兴奋神色。

    他从见到九千胜的第一面起,就觊觎上了对方身旁的位置,他想爬得再高些,想站在九千胜身边,也想把碍眼的最光阴狠狠挤下去。

    但现在看来,他所虎视眈眈的那个位置,目前的所有者似乎并不愿坐。

    

    

    黄羽客带来了清都无我,门是前者推开的,不过医生并不急着进去,反而先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提醒患者有人来了。

    暴雨心奴把目光从点滴瓶上移开,对上了清都无我的视线,但很快低下头去。

    “感觉怎么样?”清都无我手里拿着个记录本,在上头写写画画,“有头晕吗?一会我让人来给你做个检查。”

    暴雨心奴说:“我感觉挺好。”

    “嗯……只有一些部位烧伤和擦伤,休息几天就能出院了。”清都无我又拿起吊瓶看了两眼,随后将圆珠笔的笔帽倒扣在纸页上一按,笔芯收了回去,“吊完这瓶今天就不用再吊了。”

    “那我能下地活动吗?”

    “当然可以。”清都无我挑了挑眉,“一楼随便你逛。”

    “二楼呢?”暴雨心奴状似不经意地问。

    “也可以吧……拿不准。老板不让人上去,最光阴还没醒呢。不过你算替老板挡了一灾,他估计也不会对你怎么着。”清都无我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老板在上头演情深戏码呢,守两天了。他自己倒是能跑能跳的,最光阴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不醒。”

    黄羽客也没上二楼的资格,这两日忙着照顾暴雨心奴,这时候才有心思打听别的事,忍不住插嘴道:“最光阴伤得很重?”

    清都无我摇了摇头:“也没有,就是不知道怎么还没醒。我打算试试催眠叫醒。”

    他说到这里头疼起来,想起还有一堆东西要准备,最后确认了一下暴雨心奴的情况,交待几句后匆忙走了。

    

    

    预约好的催眠时间是晚上七点,然而九千胜这时候并不在。老城区的那场小爆炸因为威力不大,本该掀不起什么风浪,奈何当事人身份摆在那,媒体循声而来,都嗅出了点不寻常的眉目,这会巴巴地排着队向他预约采访。

    九千胜以养伤的借口推辞了几天,但他根本没受什么要紧伤,大部分的火光都被暴雨心奴扛下了,这会人好得很,自然隐瞒不了多久。

    更何况许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他也不可能塑造出一个一直养病的形象。最终他还是挑了一家报社同意采访,下午时就离开医院,回市中心的公寓去了。

    

    清都无我进了最光阴的病房,里头的人在床上安静躺着,他的伤势不重,肩部有轻微烧伤,左手背应该是为了卧倒时护住头部,也被烧到了一点,现在正缠着一圈绷带。

    清都无我其实也没想明白怎么会过去三天了还没醒来,按理说不会发生这种情况,总不能是被吓着了吧。

    他吩咐护士给最光阴做过脑补检查,结果也是正常的。可这么一直睡不下却不行,时间久了没病也躺出病来,他和九千胜商量了一下,决定试试用催眠的方法将人唤醒。

    从仪器的图形观察来看,最光阴是可以听到外部的声音的,对于触碰也有感知,唯一的问题就是睁不开眼,也做不出回应。

    清都无我想,起码得引导出对方对于睁眼的渴望。

    他的首选辅助自然是九千胜。

    

    文熙载还在的时候,清都无我就给他当私人医生了,只是那时候老头还没有那么阔绰,他也只在一家小诊所当差。后来九千胜把产业扩大了好几倍,清都无我也有了一间自己的办公室,并且没有九千胜的首肯,他不轻易问诊,经常一整个月没有活干,混工资过日子。

    他与九千胜相识许久,自然也是清楚对方和最光阴的事。其实他也不太了解这两人具体是怎么好上的,只是渐渐觉得九千胜对最光阴也太纵容了,就连他自己对着顶头上司也偶有顾忌,唯独最光阴可以得到最大的退让。

    他瞧着不对劲,忍不住问了,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且这个答复不单单是说给他自己一个人听的,九千胜在内部公开了和最光阴的关系,两人的恋情走到明面上来。由此手底下的人都知晓老板和二当家好上了,且这段感情一维持就是三四年,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过裂痕。

    印象中这两人也没有闹过红脸,最光阴虽然看着冷冰冰的,实则在九千胜面前千随百顺,他有自己的脾气,九千胜最大限度地让着他,但他也明白临界点在那里,只在安全范围内兴风作浪,从来不会让九千胜为难。

    在清都无我看来,最光阴能这样做,也算是十分喜欢九千胜了。

    那么借着九千胜去引导病床上的最光阴从深层意识中醒来,成功率自然也很大了。

    

    然而催眠进行到一个多小时后清都无我就不这么想了。他给自己擦了把汗,眼中闪烁出无法理解的情绪。

    最光阴在整个过程中别说是在潜意识中挣扎了,他根本就毫无反应,说得更怪一些,倒像是无动于衷。

    催眠陷入僵局,清都无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这会又忍不住想,难不成这个法子也没有效用。

    他开始反思自己可能太自大了,笃定了催眠叫醒有用,这一下没有成功,他反倒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

    清都无我在病房里来回踱了几步,脑子里已经在思索Plan B,只是本就没有备案,现下真的有点陷入僵局。他摸出手机,打算向九千胜通知这个消息,在列表栏手快点了两下,先进了聊天窗口,又因为第二次点击进了对方的社交主页。

    清都无我打算退出,却发现九千胜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的主页背景换成了一只狗。他看了两眼,慢慢想起来这只狗是九千胜上半年从路边捡来的,似乎是萨摩耶和别的不知什么品种犬的串,取名叫天霜。

    他依稀记得最光阴好像很喜欢这只狗,九千胜便把天霜放在市中心的那间公寓,算是他们俩一起养的。

    

    抱着最后试一试的心态,清都无我在催眠的关键词中加上了天霜。

    “你和九千胜一起养的,还记得吗?”他低声问。

    清都无我等了会,先等来了仪表的图案变化,他愣了一下,随即察觉到最光阴给了反应,于是放轻呼吸,又顺着话题说了几句。

    慢慢的床上的人竟然有所觉,最开始是眼皮底下有动静,借着手指动了动,半晌他终于睁开了眼,眸中并不清明,有些浑噩道:“我……”

    

    “先别说话!”清都无我很是惊喜,“醒了就好,你先躺一会,别闭眼,我叫护士上来。”

    他念叨说:“总算醒了,老板这几天很担心你。”

    最光阴的眼睛回了神,缓过一阵后已经清醒许多了,把清都无我的话收进耳中,浅浅笑了一下。

    清都无我又说:“刚刚我真以为催眠没用呢,不管怎么提九千胜你都没反应。”

    他咋舌道:“最恐怖的是我还没准备第二个方案——你可千万别跟老板告状啊!”

    最光阴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催眠?”

    “对,催眠叫醒。我是想借老板把你的意识从深层里叫出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开始没用,不过后来还是起效果了……”

    清都无我喋喋不休的,最光阴却没听进去后面那段话,他下意识拽住了医生的袖口,抬眼朝他望去。

    “怎么了?”清都无我吓了一跳。

    “别告诉、别告诉他。”

    最光阴的唇色泛白,眼神也有些闪烁,他忽然露出这样的面貌,看了竟然显得有些可怜。

    清都无我安慰他道:“你别紧张啊,我可没说你不在乎他。催眠不起作用可能是因为一开始的切入点没找准,而且最后不是成功了吗?你再露出这个表情,被老板看见还以为怎么了呢。”

    “哎呀,放心好了,不说就不说。”他做完承诺,又忍不住调笑道,“你看你这害怕的样子,知道你心里有老板了,行了吧。”

    听对方这样说,最光阴才慢慢松开了手,他察觉到自己失态了。刚经历完催眠,这种时候脑部的防护意识最薄弱,他只能庆幸这时候病房里只有清都无我。

    幸好九千胜不在。

    

    病房门开了一条微不可见的缝,里头的说话声也只能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然而这地方太静了,哪怕只有陆续漏出的只言片语,也够拼凑出一个大概的真相。

    暴雨心奴慢慢地转过身,决定结束这一次饭后散步。他的心情很好,唱起了无声的歌。

    他发出一道沉闷的笑,胸口萦绕着愉悦的情绪。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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