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般障碍 不信无缘

快把我哥带走


  九千胜从图书馆休息区绕了一圈再回来,发现绮罗生正用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自己。

  阅览室需要保持安静,他挑挑眉,眼神询问对方怎么了。

  绮罗生提笔往草稿纸上唰唰写下一行字,推到哥哥面前:你说出去倒水,其实是为了找学弟搭讪?

  九千胜用红色记号笔打了个半勾。

  绮罗生补上问号,随后目睹对方龙飞凤舞地补充:不止,还问了联系方式。

  绮罗生默然,抓起手机找到北狗,在对话框中删删减减,最终说:「我在图书馆看见你弟弟了。」

  北狗回得很快:「你怎么确定是他不是我?」

  绮罗生:「……」

  绮罗生:「认识以后就没从你嘴里听到过这三个字。」

  北狗发来一张“你赢了”的贴图,之后没了下文,看上去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绮罗生只好再次出击:「你弟弟是单身吗?」

  北狗:「?」

  绮罗生瞥了一眼邻座人,九千胜的注意力都放在平板屏幕上,但他还是不太放心,悄悄挪远了些,低头打字:我哥可能……

  他思索一会儿,把这行字删掉,重新编辑:「我哥对他很有好感,如果最光阴提起这件事,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可以暗示他看在你的面子上考虑考虑。」

  “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现又消失,重复几遍之后,北狗铁面无私地拒绝了:「你不觉得谈恋爱还要走后门很丢人吗?」

  绮罗生编辑:我哥失恋以后会很恐怖的……

  字还没打完,北狗的消息又来了,这次鄙视的人是他:「你不觉得你很多管闲事吗?」

  绮罗生无语片刻,选择妥协:「好吧好吧,我不管了。」

  他退出聊天窗口,将手机熄屏后倒扣在桌面上,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拿水壶,他吓了一跳。

  九千胜移动壶底,淡定地拦住即将滚落到地上的黑色水笔,轻轻拨回去后,他拧开壶盖,十分优雅地抿下一口水,期间不曾投给一惊一乍的弟弟半个眼神,看上去对后者反应巨大的原因丝毫不好奇。

  这使得绮罗生很是好奇。他看向带走哥哥全部视线的平板,最光阴的头像赫然在目,两人聊得有来有回,气泡框扑满了整个屏幕。

  九千胜转过头:“你都看到了?”

  “呃……是非礼勿视吗?”

  九千胜哭笑不得,用触控笔在平板上点了点,引导他看最新消息:“是说出去玩的事,正好你明天下午没课,不如一起来?”

  绮罗生表面平静地答应,心里却很震撼——这两人效率好高,进程快得像按了加速键。

  

  

  冰淇淋机里的存货不够了,队伍停滞不前,等待店员将冰淇淋补满。绮罗生点了点,前面还有三个人,他转过头,和排队中的北狗说了除招呼外的第二句话:“是谁说掺和别人谈恋爱是多管闲事来着?”

  北狗很无辜:“最光阴又没告诉我还有其他人在。而且我哪有掺和,我在给你买冰淇淋!”

  “是给自己买的同时顺便请我。”绮罗生纠正他。

  机器补货完毕,队伍迅速地动了起来,眼见不久即将轮到自己,北狗最后确认:“蓝的和粉的,你要哪个口味?”

  “草莓旋风。”

  北狗比了个OK的手势:“那就是粉的。”

  付款结束后店员送过来两支巨无霸体型的甜筒,他把草莓味递给绮罗生,自己拿了蓝莓味,用勺子挖下一块,不满地嘟囔:“怎么这么酸——你的酸吗?”

  绮罗生没空理他,敷衍地将自己那份塞过去之后就在场内慢慢寻找九千胜和最光阴的身影,最后在捕鱼机前发现了他们。

  九千胜对电玩城的所有项目都很拿手,家里甚至有个储物间,专门用来存放战利品,看这个架势很快又能上新。

  绮罗生收回目光,同桌人也刚好品鉴完他那一份甜筒,认为两种口味一样酸。

  奶油卷中央有一个坑口,是北狗挖出来的,绮罗生不甚在意,接回自己的冰淇淋把它挖得更深:“水果味都是酸的。”

  “绮罗生,”北狗常常不顺着话聊天,而是天马行空地引出一个新话题,“我们去抓娃娃。”

  现下无事可做,绮罗生并未反对,甚至不用带路,他已经精准猜出一会儿要站到哪台机器前。

  果不其然,北狗用一种志在必得的语气说:“我一定要抓到那只最大的萨摩耶!”

  绮罗生不忍心告诉他那其实是北极狐。

  不过,反正都是犬科动物,大差不差。

  

  抓到三只鳄鱼后,绮罗生发现哥哥和哥哥的追求对象不见了,他戳戳北狗的肩膀,告知对方这个事实。

  本以为北狗会继续秉持“少管闲事”那套原则,谁知他异常重视,松开摇杆,十分警觉地说:“跑了?那怎么行,最光阴说过我的单他来买的!”

  他说着将剩余的游戏币塞回上衣口袋,“去找找。”

  绮罗生冷静分析:“可能是特意避开人群的,也许他们聊得很好,想换个偏僻的地方独处一会儿。我发条消息问问好了。”

  九千胜没回。

  绮罗生看向对面人,北狗自觉掏出手机联系最光阴,得到了相同的结果。

  绮罗生于是作罢:“算了,回去的时候再找人吧。”

  三只鳄鱼都揣在左手臂里,他拿得有些累,因此将其中一只分给北狗,后者哼哼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绮罗生瞥了他一眼:“那就当我施舍你的。”

  “……”北狗恼羞成怒,“更不需要!”

  绮罗生不理他,把袖口拉到手腕以上,接着将挡道的人推至旁边:“怎么试了这么多次还抓不到——换我来吧。”

  

  半分钟后,出货口掉下一只神似雪橇犬的北极狐玩偶,当然,在北狗眼里这比喻是反过来的。

  北狗张了张嘴,注视绮罗生的臂弯再添一份战利品,他不禁懊恼刚才没有和对方讨论分配问题,毕竟绮罗生用的是他的游戏币。

  “好重哦……”绮罗生说。

  “会吗?”北狗答非所问,“很可爱啊。”

  绮罗生无视对面人眼巴巴的表情,把北极狐换到胸前抱好,决定去冰淇淋店再买一支甜筒。

  

  唯一相中的玩偶已经在别人怀里了,北狗对娃娃机彻底失去兴趣,亦步亦趋跟在绮罗生后头,向店员要了相同口味的甜筒。

  工作日人少,两人占了一张四人座,绮罗生和北极狐坐在同一侧,北狗则在另一边,与失之交臂的玩偶面面相觑。

  “你故意的吧,”北狗发出抗议,“为什么把它放这里?”

  “因为我喜欢坐里面。”绮罗生就着对方憋屈的模样挖冰淇淋,甜味在口腔中扩散,他的舌头麻麻的,脑子有点钝,漫不经心地想北狗真的好容易生气,但是他又很爱看北狗生气,那么有问题的人究竟是谁……反正不是自己。

  北狗把甜筒解决到只剩蛋卷时,绮罗生还在神游天外。后者的奶油卷变得软踏踏,看着像濒临塌陷的危楼,北狗正准备提醒,对桌人忽然晃了一下手,眼看最上方的冰淇淋球即将掉落,他急忙抓住绮罗生的手腕,飞快往他嘴边送。

  绮罗生下意识张嘴,鼻尖也尝到了雪糕味,但好歹没便宜桌子。

  “给你纸。”北狗说。

  绮罗生有些尴尬,接过之后解释道:“我看见我哥他们了。”

  北狗回头,角落里什么也没有。

  “进拐角后面了,”绮罗生瞄了眼北狗,“他们还抱了一下——我们是不是可以退场了?”

  北狗表示拒绝,因为他还惦记着最光阴请客的事。

  “你不准我管闲事,但是自己却要当电灯泡。”绮罗生难以置信,“难道你一点……也没有吗?”

  “一点什么?”北狗皱起眉,不管答案如何,先辩解道,“我什么都有。”

  绮罗生干笑:“也许吧。”就是不多。

  

  

  绮罗生的退场计划并未如约施行,挑选餐厅时,九千胜给两个电灯泡都预定了位置。

  后座车窗降下一半,风呼呼地往里吹,绮罗生看着翻飞的衣襟,有点后悔把玩偶送给北狗了,他现在十分需要一个能够揣在怀里的东西,借以压下蹿升的探知欲。

  九千胜的头发总往这边飘,甜味若隐若现,但绮罗生清楚哥哥是不喷香水的,除非这不是仿棉花糖味的香水,而是真正的棉花糖。

  可九千胜很少吃糖。

  绮罗生心情复杂地想,自己竟然会通过这么奇怪的途径学到新知识:看来北狗的弟弟和他一样嗜甜。

  “对了,”九千胜突然出声,“后来你和朋友在做什么?”

  “抓娃娃。”

  “玩得开心吗?”

  “还行。”绮罗生歪了一下脑袋,决定释放好奇心,“我跟北狗一个社团,本来就很熟,不用管我们,倒是你……哥,你不觉得车上有一股甜味吗?”

  他指指九千胜的衣领,“一坐下来就闻见了,你们到底抱了多久?”

  “累了靠会儿,”九千胜面不改色,“朋友都这样。”

  绮罗生:“……”

  

  两辆计程车差了一个红绿灯,北狗和最光阴先到几分钟,站在路口等人时尤其引人注目,再加上北狗抱了只玩偶,使得回头率居高不下。

  最光阴已经学会了在这种场合波澜不惊,九千胜出现时他快步去接,手伸到离对方手腕只剩几厘米的地方时猛地停住,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他抬起头,跟落后一步的绮罗生打招呼。

  “可以牵的。”绮罗生敛下新奇的目光,友好地怂恿,“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哥更不会。”

  最光阴面露窘色,九千胜在一旁失笑,解围道:“他是看我袖子上有灰。走了,上去吧。”

  最光阴最先响应,第一个迈步离开,留下一股浓郁的棉花糖味。

  绮罗生不由纳闷,为什么留香这么久,糖里究竟加了多少香精,不会有食品安全问题吧?

  更匪夷所思的是甜味越来越重了,他转过头,北狗正拿着一包拆封的棉花糖站在边上。

  “吃不吃?”

  绮罗生婉拒:“在我的幻觉里,我已经在车上吃过了。”

  他冲北狗使了个眼色,随后喊住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九千胜:“哥,你们先点,我和北狗去买饮料。”

  九千胜闻言回头:“餐厅里不是有卖么?怎么还要特意跑一趟?”

  “外面的便宜。”

  绮罗生不动声色地戳戳身旁人手臂,后者迎上九千胜的视线,点头道:“没错,哥。”

  九千胜眸光一闪,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挥手放行。

  绮罗生一时不知是该诧异北狗的自来熟还是九千胜的坦然接受:“你改口好快。”

  “反正你哥迟早会变成我哥,”北狗理直气壮,“先演练一下。”他想了想,气势降下去一点,放缓语气说,“总之你尽早适应就是了。”

  

  

  靠窗的四人位都是空的,不过客人在点菜时交代过他们会暂离片刻,服务生便按照正常流程将餐具一一摆好,放下“此处座满”的标识,以防位置被占。

  点好菜又离开的那两名客人此刻正在三十米开外的商场楼道口,这里没有监控,这个时间段也不会有其他人来,适合做一些隐蔽的事。

  九千胜双手揽住最光阴的脖子,鼻尖贴着鼻尖问:“谁咬谁?”

  “都一样。”最光阴把含糊的回答放进吻里,动作娴熟地扣紧对方的腰,往前一带,近距离地加深这个吻。

  对面人发梢间都是暖烘烘的甜味,最光阴难以自禁,还是用行动交上答卷,在九千胜嘴上咬了一口,犬齿来回磨蹭着打上印迹,等到分开时,对方的唇虽然瞧不出咬痕,但泛红泛肿,标记以另一种形式留下了。

  他瞳孔发亮,眸光里闪烁着满意。

  “有这么得意吗?”九千胜闷笑,帮他理了理额发。

  最光阴去拉他的手:“你好亲。”

  

  回到餐厅的第五分钟,缺席那两人带着四杯奶茶出现了。

  绮罗生在九千胜对面坐下:“哥,这是你——”他猛地停住,最后一个字在震惊中漏音,直到发现北狗和最光阴都看了过来,才强自镇定,将句子补完,“这是你的。”

  九千胜道了声谢。

  绮罗生慌忙收回目光,不敢多看。他把吸管咬瘪,心里有台收音机在活动播放心声:虽然他拉着北狗在街上吹风确实是为了给九千胜和最光阴留出独处时间,但他预想中的发展是让他们有个说话的地方,顺便拉会儿手,毕竟最光阴当时看起来挺遗憾的……可就这么亲上是不是太快了?至少在计程车上,九千胜还声明他们只是朋友。

  绮罗生抑制住风起云涌的情绪,向北狗要那只玩偶:“借我揣几分钟。”

  北狗一脸莫名地递出北极狐:“你这样怎么吃东西?”

  “上菜了就还给你。”

  

  绮罗生揣着玩偶给九千胜发消息:哥,你们在一起……

  他临时刹车,一股脑删掉,换了对话框打字:「最光阴和我哥在一起了吗?」

  北狗拿起手机,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噼里啪啦回消息:「我怎么知道?」

  绮罗生:「我知道你不知道。」

  北狗:「那你还为难我!」

  绮罗生:「我的意思是,你去问最光阴,然后再告诉我。」

  北狗:「你怎么不问你哥?」

  绮罗生:「我不敢。」

  北狗无语了,心想难道他就敢问最光阴吗——他确实敢。

  然而最光阴正在对菜单,根本没空看消息,北狗于是当着绮罗生的面编了个答案:「他说差不多吧。」

  这下轮到绮罗生无语:「……」

  「我觉得他们肯定在一起了。」北狗信誓旦旦。

  绮罗生又咬了一口吸管,有些手抖地按键盘:难道你也看到我哥嘴上的……

  句子没打完,北狗的新消息就来了:「毕竟谈恋爱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这都什么跟什么,绮罗生关掉对话框,发现北狗也刚熄屏,正转头看着他,表情高深莫测。

  绮罗生陡然之间很想打喷嚏,当然并未打成,这只是一个瞬间而起的念头。

  他把北极狐还给北狗:“谢谢你的安抚玩偶,我感觉好多了。”

  

  证据确凿却得不到求证的滋味很难受,九千胜去调酱料时,绮罗生终于按捺不住,带上空碟跟了过去。

  “哥,一会儿是我先回学校吗?”他巧妙地问。

  “我们先回,你晚一些。”九千胜说,“你还有活动。”

  绮罗生皱眉:“我没有啊。你们——指的是谁?你们三个?”

  “只有我和最光阴。”

  绮罗生眼睛亮了,话还没问出口,九千胜先点头肯定:“就是你猜的那样,其实早就想告诉你了,但是一直没机会。”

  “……”绮罗生哽住,“把没机会换成嘴硬比较合适。”

  他吐槽完了,还是觉得很不真实,九千胜像是有读心术,用授人以渔的语气说:“谈恋爱很简单的。”

  熟悉的形容让绮罗生不由愣住,他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但九千胜已经调好酱汁转身回去了,他捧着碗碟,在调料区困惑地发了会儿呆。

  

  “最光阴回消息了,他们确实好上了。”

  绮罗生回过神,北狗就站在一旁,不知什么时候到的。

  “我哥也告诉我了。”

  北狗“噢”了一声,调料区现在很空,明明有很多地方可以站,他却把两人的距离挤到两步之内。

  绮罗生第一反应是光线暗了许多,第二反应是有点热。

  “那你有什么感想吗?”

  绮罗生好笑道:“这又不是阅读理解题,听完还要发表议论。”

  北狗明显有些失望,而绮罗生也察觉到他的古怪,两人近距离对视,前者轻吸了口气,别扭却又理直气壮地说:“如果你也想谈恋爱,那你挺幸运的,因为我很好追。”

  他明示道,“你随便告个白我就同意了。”

  绮罗生险些没捧好调料碟,用一种状况之外的语气开口:“……啊?”

  “你哥不是演示过了吗?”面前人像个木桩似的杵在原地,北狗不由焦虑,眉头蹙起来,颇有一击落空后破罐破摔的意味,嘟囔道,“我都特意找人打样了……你好笨啊。”

  绮罗生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从宕机中找回理智:“你说的打样是什么意思?”

  他眯起眼,对整件事有了一个荒唐却极可能八九不离十的猜想,没好气道,“我是动物吗?谈恋爱还要找参照。”

  他顿了顿,“我有自己的节奏。”

  北狗似懂非懂:“所以你的意思是换我追你。”他直白要答案的样子和解题时拼命翻书后思路如出一辙,“那——你好追吗?”

  

  

  北狗的思维方式一般很难被人理解,亲弟弟也不行。

  最光阴从清汤锅里捞出一片生菜叶,放在盘中暂时晾着,调料区和这里隔了半堵墙,什么也看不到,但他还是转头盯了几秒。

  “如果北狗哭着回来,我还要想办法带他回去。”

  九千胜被他认真烦恼的语气逗笑了:“你怎么对他这么没信心?”

  “除了他,还有谁追人的手段是暗示喜欢的人反过来追他?”最光阴略微有些幽怨,仿佛因装不熟而无法和男朋友亲近是件天大的坏事,“要不是你同意,我根本不想演这么无聊的戏。”

  九千胜状似伤心:“你的意思是我也很无聊?”

  最光阴一时辩解不能,干脆点头道:“是。”

  九千胜笑得更厉害,示意对方靠近一些:“我有没有提过我弟弟比我更无聊?”

  最光阴闻言抬眼。

  九千胜以一种洞悉一切的口吻揭绮罗生的短:“根据我的观察,他对这种爱折腾人的类型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完—

  

  北狗一开始也想过循序渐进、水到渠成,直到最光阴公布恋情那天,他破防了。

  北狗:“你和九千胜不是才认识半个月吗?怎么就交往一周多了?”

  最光阴:“我追他,他很快就同意了。”

  北狗:“为什么?”

  最光阴:“因为他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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