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最】养狐
01.
最光阴养了一只狐狸，毛色是雪白的，很漂亮，不亲人，但亲他。
他从时间城出来，在林中到处乱逛，撞见这只白狐，只稍稍看了一眼，心中便想：我要养。
他住的屋子不富丽，也不简陋，一间卧房加上小小的别院，便是一座落处了。
最光阴走过去把那只白狐抓起来，它倒是不躲，反而巴在少年身上自己并着爪子往上爬了爬，两爪搭在最光阴的肩膀上，被后者捡回屋去养。
吃食要人看着，小憩又要卧在腿上，最光阴走到哪，它便跟到哪里，十分粘人。
晚间时它踱进屋子，第一眼不见最光阴人影，耳朵抖了抖，开始到处去寻，最后在屏风后瞧见了沐浴的少年，低低叫了一声彰显存在，而后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饮岁来找最光阴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他：你的狐狸呢。
最光阴捻着手里骨刀化作的绒尾，反问：你在监视我吗？
饮岁不给面子地讥笑：你出城后要做什么，会做什么，我不用看也能猜出。
其实最光阴也不知道自己非要出城做什么，他的抱负宏伟远大，怀揣了整个江湖，然而脚步一踏进林间，视线里蹿进一只白狐后，苍生就从他脑海里抛了去，他静下心来，开始养狐。
饮岁和最光阴谈话时，最光阴的狐狸便安静地卧在外围歇息，叙话结束后饮岁要离开了，他瞧了一眼门外的雪白身影，忽然说：你的狐狸越来越有灵了。
-03
九千胜被击落的时候很狼狈，一身的白染了血色，倒在最光阴面前，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抱着对方回了时间城，此时城主正在一人对弈，瞧见他的模样，棋子从手里跌下来，发出一声闷响。
最光阴哑声道：救他……救他……
从鬼差手里抢魂不是易事，城主力所能及，也不过给九千胜堪堪捡回一条命，千载的修为一朝尽散，他来时是雪发白衣，去时却成了尖耳雪狐。
那狐狸灵根未生，转眼便无情走了，将最光阴的一颗时之心也一并带回山野间。
打那以后最光阴便靠逆时计续命，他出了城，不理最荏苒一句“缘尽于此”的劝慰，执意在山林间打转，非要勉强。
九千胜被最光阴带回屋时向着他又咬又吠，少年红着眼掉下几滴泪，被白狐趁其不备跑了出去，他擦擦眼泪，转身去追。
最光阴第一次养狐时只养了三天，期间他见它一次便要落一次泪，念想与深情只换来白狐防备的数眼。
最光阴怔愣道：九千胜，你不认识我了。
那狐狸的回答是旋身离去，这回少年没再追了。
-02.
最光阴第五次拨动逆时计，回过神来时在时间城外站了许久，往左是回城，往右是出城，他只隐隐记得自己应该出城，然而理由却想不起来了。
他花了许久，站得腿都麻了，才从意识里揪出一个名字来，最光阴断断续续地喃喃道：九千胜，我要去找九千胜。
他抬腿朝右走，迈向山林间。
白狐第五次见到最光阴，觉得这人终于不陌生了。
它被少年抓回去养上三十年，后者消失十年后，又会回来找他。
渐渐地它便记住了这人面貌，静静看着最光阴走过来，颤着声唤出一个名字：
九千胜。
它歪了歪头，虽然知道这是在叫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听不太懂。
但这于它而言无关紧要。
白狐甩了甩尾巴，走上前去，将最光阴认领了，跟他回家。
-01.
最光阴出了城，心里怀揣着江湖。
饮岁在出口处送他，送别的话却像是棒读。
饮岁道：出门历练，小心为上。
他语气平平，面无表情，最光阴听得皱了皱眉，道：啰嗦。
说完之后他便离开了，往江湖而去的路上要途经一处山林，最光阴刚走了没多久，林中便蹿出一条雪白的狐狸来，在他腿边蹭了蹭。
最光阴很有耐性地让它蹭了一会，而后道：我要走了，再会。
他才刚迈出一步，就被白狐用嘴拽住了裤脚，小兽绵绵叫了几声，不让他走。
最光阴冷淡道：你想做什么？
他们对视片刻，白狐漂亮的紫眸里氤氲出一点水汽来，最光阴只好败下阵，弯腰将它抱起来，许诺翌日再快意江湖。
明日复明日，最光阴的江湖与他渐行渐远，占据位子的是反而是那只白狐，一养便是许多年，认窝粘人又会扮无辜，将他绊在山林中，入不了世。
00.
饮岁干巴巴道：出门历练，小心为上。
最光阴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说话的语气真是敷衍，听不出一点真情实感。
饮岁呵然：因为我根本就一点也没有舍不得你。
最光阴轻哼一声：我也一样。
他转身便走。
殊离山上蹲着一只雪狐，闻着脚步声，耳朵抖了抖，先低低叫唤起来，而后看着温声而来的少年，听他疑惑自语：这里怎么有只狐狸。
它往地上一滚，翻了个身露出肚皮，轻车熟路开始撒娇，勾得最光阴心痒无比，刚伸出一双手来，它便主动蹿了过去，四爪并用爬进对方怀里。
最光阴喃喃：真是粘人……走，我带你找个地方先住下。
01.1
最光阴送走了饮岁，转身去寻狐狸，后者在他颈侧蹭了一蹭，眯了眯眼开始犯困。
最光阴便把它带到床上一同睡下，冬日里风冷，他抱紧了白狐一点，给自己取暖。
晨起时这点暖意便不见了。
最光阴摸了个空，心上泛起没由来的慌措，穿好衣物后四处去寻。
白狐没有寻见，倒是撞上了行踪诡异的饮岁，后者在殊离山脚站着，一见最光阴便道：你来了。
最光阴急忙问他：你看见我的狐狸了吗？
饮岁还未答话，城主不知从哪走了出来，慢条斯理道：那么心慌做什么。
他看了一眼最光阴的胸口，轻叹一声：你这小子，怎么连话也记不住，饮岁都说它要化灵了。
最光阴急道：它在哪里？
饮岁轻哼一声：急什么，九千胜化完了灵，自然会来找你。
少年微微一怔：九千胜……是谁？
01.2
九千胜受完雷劫之后，便新长出了一只狐尾，一尾牵一命，他落地化形，雪发白衣，紫眸葱耳，手里抓着一柄折扇，刚一回神便往殊离山而赶。
他赶到山下时那三人都在那处候着了，最光阴眼底还停留着迷茫，就被九千胜捉过手握住，颤声道：小最。
九千胜既然有双尾，时之心离体归还给最光阴的代价，也不过是自断一尾。
九千胜化灵一刻前尘记忆便尽数找了回来，往时间天池的路上总是禁不住拿眼去瞥最光阴，瞧得后者懵措不安。
最光阴想亲近他，又不敢，还觉得古怪。
饮岁见了，不客气道：怕什么，你养的狐狸又不会吃了你。
02.
最光阴在时间天池养了一段时间，开口第一句便是问九千胜在哪里。
城主说他不肖，饮岁不想理他，他只好自己去找。
他找了半天不见人影，旧事却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后怕又难过，一时之间竟迈不开步子，叫了几声九千胜后无人回应，便委委屈屈地红了眼眶。
光使说你醒了——
九千胜的话停在半道，被对方的神情截住，少年倏然回神，滔天的委屈便收不住了，走上前来无言看了身前人许久，数百余年的造化弄人化作一声唤，最光阴哑声道：九千胜。
从前他记着这个名字时，对方不识，后来颠倒一番，忘却的人则成了他。
他们总在一次又一次的相逢中错过，但却也在数次陌路里重逢。
九千胜低低一应，一场大戏便落下帷幕，悲欢离合样样都全，未曾留下遗憾的话柄。
